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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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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TA的每日心情
    擦汗
    2024-5-2 20:4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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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[LV.10]以壇為家III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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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發表於 2016-10-23 14:03:56
    1.抢 水
    民国年间,凉州北乡有个杨家庄,庄子上的大户杨二爷是光绪举人,在外县当过多年知县,宣统爷下台后,才回到杨家庄。他在北乡声望很高,民国初年,曾有不少乡绅举荐二爷任凉州知事,都被他婉言谢绝了。二爷虽然拥有好几百亩的上等地,却也有烦心事。啥事?

    原来,凉州地处河西,干旱少雨,种地全靠从祁连山上引下来的雪水,流经十里八乡,引到北乡就已经很少了,因此,杨家庄与北边的瑞安堡为了水每年都闹矛盾。大前年,驻防凉州的骑兵团马团长强行干预,规定瑞安堡先浇完一半地后,才让给杨家庄浇。对此,二爷十分无奈。

    开春这天,杨二爷正坐在堂屋门前,一边晒日头一边想法子,忽然,庄子上的一个人慌慌张张跑了进来,叫道:“二爷,不好了,志强被瑞安堡的人抓起来送到县里去了!”

    二爷愣了一下,缓缓地睁开了双眼,问:“为啥抓他啊?”

    这人回答说:“志强早五更偷偷在渠坝上取了个小口子,想给他那两亩地浇春水,谁知水引到地里没多久,就被瑞安堡的巡水队发现了,立刻把口子堵上了。志强不答应,抄起铁锨把一个人的头打破了,瑞安堡的人仗着人多,把他捆起来后送到了县府,说要严办。”

    杨志强是二爷的远房堂侄,长得很敦实,他浇的那几亩地,是从二爷手里租来的。

    从祁连山上引水本就十分困难,去年冬天雪又下得少,所以杨家庄与瑞安堡的冲突眼见着愈发激烈。

    二爷一听志强惹了事,连连摇头:“这个愣头青啊,自己理亏还打人,真是个瓜娃!”说完,叫人赶紧备马车,去凉州城里救人。

    二爷上马车时,庄子上不少人闻讯赶来,对他说:“二爷,您这回说啥也得给李县长说道说道,当初修渠坝时,谁见过瑞安堡的半个人影子?吃水还不忘打井人呢。去年雪下得少,水就更少,应该我们先浇,浇完了再让他们浇。”

    二爷安慰说:“大家的心思我全明白,我也一直在想这事哩,见到李县长后我自有主张。”

    天擦黑时,二爷就把杨志强保了出来,回到了杨家庄。庄子上的男人都拥进了二爷的庄院里,想知道他和县长说得咋样了。管家出来对大家说,二爷累了,大家明天吃罢早饭再来。众人听后,这才慢慢地散了。

    堂屋里,二爷板着个脸子还在训斥杨志强:“你说你多大的人了,干啥事咋不长脑子啊!还让王麻子多了一个捏嘴的把柄,说我不按规矩办事!”

    志强年轻气盛,自然不服气:“二叔,我是咽不下这口气。您说说,凭啥要让他王麻子先浇渠坝里的水?”

    二爷瞪了他一眼:“那也不能蛮干啊,万一被他们打伤了呢?记住,好汉不吃眼前亏。你先回家去吧,记着明天上午过来,有重要的事情商量!”

    杨志强问是啥重要的事。二爷摆了摆手,只说了一句话:“明天来不就知道了。”

    第二天上午,大家都来到了二爷的庄院。二爷坐在堂屋门口的圈椅上,环视了一周,说:“昨天后晌,我与李县长说起水的事儿,说大家都对瑞安堡有意见,能不能先让我们浇完后,再让他们浇。李县长哼哼哈哈了半天,也没说出个啥道道来。我知道,给他说也是白说。”听到这里,大家议论起来,那咋办啊,要是今年浇不上春水就难保墒情,种子咋发芽啊。

    二爷点了点头,说:“我也是这么想的。所以今天召集大家来,就是想商量一下,咋办?大家都想一想,咋把这事给解决了。”

    这时,杨志强忽然冒出了一句:“二叔,依我看啊,还商量啥啊,干脆就去把渠坝大闸抢过来,先浇了我们的地再说!”大家一听,都纷纷附和说,早就应该这么干了。

    二爷没有表态,而是问:“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?”人群里没人吭声。

    二爷打了一个呵欠说:“我进去抽一锅烟,大家再想想,一定要想周全了!”说完就进了堂屋。

    杨志强知道二爷其实已经默许了自己的主意,原因很简单,庄子上大部分人家都是他的佃户,不向着佃户向着谁啊。于是杨志强站起来说:“管不了那么多了!大家赶紧回家收拾一下,今晚就开始行动!”

    吃过晚饭后,杨家庄的男人都带着铁锨和洋镐聚集到了庄子西头。杨志强先作了分工,他带一拨人去抢渠坝闸门,然后守在那里;另一拨人分成两队,巡水的巡水,浇地的浇地,能浇多少算多少。分配好后,杨志强就带着一帮子人直奔渠坝大闸。

    守闸的是瑞安堡王麻子的人。这七八个人忽见一帮子黑影远远走来,都提高了警惕,带班的大声问:“谁?”杨志强答道:“我们是来换班的——”等走近后,他一声令下,众人冷不丁冲上去,抢下了守闸人手中的家伙,把他们捆了起来,然后立刻关闸,渠坝上游的人迅速挖开了水口子。

    杨志强来到地头,听着哗啦啦的流水声,心里感到无比痛快。但他知道,下游的水一少,瑞安堡的巡水队很快就会赶过来,所以他立刻调集了部分巡水的人过来,守在闸门那里,以防万一。

    月亮升起来时,果然有几十个人影子直奔闸门而来。杨志强带人提前把他们拦在了半路上,双方个个手攥铁锨,虎视眈眈。瑞安堡领头的是个瘦子,他质问:“你们为啥要抢水?”

    杨志强一点都不示弱:“凭啥我们就不能抢水?”

    瘦子冷笑着说:“马团长在的时候,你咋不这样说啊!”

    杨志强一听,他居然搬出了马团长,冷笑一声说:“那你现在让马团长来啊,要想开闸,等我们浇完了再说!如果想硬来,那就真刀真枪地干一场,谁怕谁啊?!”

    马团长去年已经调防到青海格尔木了,所以杨志强根本就不怕他们。

    瘦子见杨志强人多势众,僵持了一会儿,只好悻悻地走了。临走前,他指着杨志强撂下了一句:“走着瞧!”

    2.械 斗
    瑞安堡原来是一块无人问津的荒滩,被外乡人王麻子看中后,靠着马团长这棵大树,雇人开了出来,全部种上了大烟,两年后王麻子就发了,在滩上盖房子,并取名瑞安堡。堡子里车马店、铺子、酒馆、暗门子应有尽有,每年一到秋天,王麻子从临县雇来几百号人割烟膏,收大烟的和各种买卖人来来往往,十分繁华。

    那时,杨家庄的不少人很眼红,劝二爷也跟着种大烟,被二爷骂了个狗血淋头:“不知道那东西是祸害人的啊,只要我还有一口气,想都别想!踏踏实实种庄稼,谁要是偷着种一棵,绝饶不了他!”

    天亮时,王麻子让人敲响了堡里的铁钟。听到钟声,租地的佃户们纷纷聚集到了一起,然后带上棍棒,呼啦一下子直奔杨家庄而来。

    杨志强早有准备,专门派了两个人守在庄子北边的官道上,听到瑞安堡的人前来抢水,便带着男人们在大路上等候。瘦子远远地看到杨家庄的人比他带的人多,一时拿不定主意,是攻还是退,双方就这么僵持着。

    杨志强派人去向二爷禀报,二爷思谋了一会儿,叮嘱说:“千万别大意。瑞安堡的人不先动手,你们就得忍着点,要是闹出人命来麻烦就大了。”

    僵持了两天,这天傍晚,瑞安堡的人忽然撤走了。派去的人得到消息,说王麻子从临县雇来了几百号人,准备来抢水,人已经在半路上了。杨志强一听大吃一惊,他没想到王麻子会来这么一手,急忙跑来问二爷:“二叔,咋办啊?”

    二爷不紧不慢地抽完了一锅烟,把烟锅往脚底上一磕:“怕啥?兵来将挡水来土掩。”他叫杨志强赶紧去让婆姨们浇水,然后带领全庄的男人赶到三十里外的殷家疙瘩,把临县的人拦下来。

    杨志强迟疑了一下:“二叔,主意是个好主意,可就是大家的……”

    “有话就直说,别吞吞吐吐的!”

    杨志强这才说出了后顾之忧:“二叔,眼下正是春荒,大家的口粮都不多了,吃不饱肚子咋拦啊?”

    二爷瞪了他一眼:“我已经叫人给你们烙锅盔了,你只管带人放心去,干粮随后就送到,要是等十天我叫人送十天,粮食全部我来出!”

    杨志强十分高兴:“有您这句话,我就放心啦!”说完,就腾腾走出了堂屋。

    大家在殷家疙瘩眼巴巴地候了一天,终于看见来了黑压压的一群人,少说也有两百号人。杨志强叫大家做好准备,自己身上藏了一把刀子,迎了上去,问:“谁是领头的?”

    从人群中站出来一个络腮胡,问杨志强:“你是谁?想干啥啊?”

    杨志强也不隐瞒:“我们是杨家庄的,知道你们是王麻子雇来和我们抢水的。俗话说得好,听人劝,吃饱饭。这事与你们无关,劝你们不要瞎掺和了,回家该干啥干啥去吧。”

    络腮胡来回打量了几眼杨志强:“兔子跑进磨道里,充啥大耳朵驴啊!大路朝天各走半边,你管得着我们吗,你倒是哪儿凉快哪儿歇着去!”

    杨志强脸色一变,厉声喝道:“话我给你们说清楚了,听不听是你们的事。要想从这里过去,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能耐!”

    络腮胡冷笑一声:“你吓唬谁呢?”

    杨志强嘿嘿一笑:“那你们就试试!”

    络腮胡二话不说,带着身后的人就往前冲去。杨志强见他软硬不吃,急忙挥了一下手,想让庄子上的人拦住。谁知他们来势凶猛,也不知是哪一方先动的手,两边的人立刻扭打起来。杨志强想起二爷一再交代不准打架的话,急忙大声喊:“不要打了!”可是双方早已打成了一团,根本没人听他的话。这时,有人从背后给了杨志强一棍子,他一下子被惹毛了,抄起一把铁锨,兜头就给了对方一下,那人立刻倒在了地上……

    打架就怕见血,一见了血,双方眼睛都红了,也顾不得死活了,打得是难分难解。杨志强手中的铁锨把打折后,他“噌”的一下掏出了刀子,眼露凶光,盯着面前一个手拿洋镐的人……

    就在这时候,远处赶来了一辆马车,跳下来一个人,见两拨人打得昏天黑地,他急忙从腰间掏出了一把短枪,朝天上“砰砰”开了两枪!

    3.麻 烦
    众人听到枪声,以为是县保安队来人了,终于停住了手,都朝枪响的地方看去,却发现是个孤老头子。

    杨志强急忙招呼庄子上的人撤到一边,跑过来叫了一声:“二叔,你咋来了?”二爷用手指着被打得头破血流的人,气得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,抬手就给了杨志强一个大耳刮子:“不是说不让你们动手吗?把人好好劝回去,为啥打起来了?”

    杨志强抹了一把嘴角的血,辩解道:“不是我们先动的手!”络腮胡立即反驳道:“胡说,明明是你们的人先动的手,你咋睁眼说瞎话呢!”两人对呛了起来,但谁也说不清究竟是谁先动的手。

    二爷铁青着脸,朝杨志强大喝道:“吵什么吵?滚一边去!”杨志强这才不吱声了,去招呼被打伤的人。二爷挨着看了一圈,打发人赶紧去请郎中来给受伤的人治伤。络腮胡却不依不饶:“你们的人无缘无故不让我们过,还打伤了我们的人,还有没有王法了?我要上凉州城里去告你们!”

    二爷朝络腮胡拱手说:“这位大兄弟,现在双方都说不清究竟是谁先动的手。眼下先治伤要紧,赶紧清点一下受伤的人,钱不用你担心,我来出!”

    络腮胡也知道二爷的名望,这才不吭声了,去清点受伤的人数。这一清点,出大事了,临县有一个人当场被捅死了!

    这时,瑞安堡的瘦子带着几个人赶了过来,看到眼前的场景,他冷冷一笑,把络腮胡拉到一边,两人嘀咕了一阵子,也不理睬杨二爷,抬着那个死去的人就撤走了。

    回到庄子上,二爷把大家召集起来,问:“那人是谁捅死的?”底下没一个人开腔。二爷知道人命关天,谁都不敢轻易承认,只好叹了一口气,手往外一摆,让大家先散去。

    杨志强又带人来到了庄外,见四成的地已经浇过了,就把婆姨们打发回去,换成男人继续浇地。

    第二天中午,县保安队的十几个人忽然出现在了杨家庄,他们二话不说,就把杨志强抓了起来。二爷闻讯赶了过来:“志强是老朽的侄子,你们为啥要抓他啊?”

    一个小队长认识杨二爷,回答说:“二爷,我是奉了李县长的命令,说他捅死了一个外县的人。”二爷听后,“哦”了一声,说:“现在回去还早,喝杯茶再走也不晚。”

    小队长立马答应了。喝茶时,二爷从小队长口中得知,昨夜王麻子亲自到县里告的状,随后远在青海驻防的马团长也发来电报,要求李县长严惩凶手。

    保安队喝完茶,押着杨志强走后,杨志强的婆姨就哭哭啼啼找上门来:“二叔啊,您赶紧想法子把我男人救出来啊,人又不是他打死的,应该是谁打死谁偿命。再说了,他也是为了全庄的人才跟人打的啊。”

    二爷安慰说:“你也别着急,我马上就去城里。”吃过晌午饭,他就动身去了城里,见到李县长后,拿出了五封红纸包的银元,把发生械斗的经过讲了一遍,提出了保杨志强的请求。

    李县长一脸的为难:“二爷,这回的事不好办啊,关键是出了人命啊!您还有所不知,王掌柜搬来了马团长,给我发电报施加压力,您说我该咋办啊?”

    二爷笑了笑,说:“您是一县之长,事情还不是您说了算?”

    李县长低头想了想说:“这样吧,二爷,您也别着急,我这边啥也不干,先缓一缓。您呢,打发人跑一趟死者家里,多给点钱,只要家属不再闹事,等风声过了,咱们再商量。咋样?”

    二爷只好点头出了县府,心里却骂了一句:真是一条喂不饱的饿狗啊!

    王麻子得知县里只抓了杨志强一个人,十分生气,骂道:“这姓李的真是给脸不要脸,看来我还得找马团长。”瘦子赶紧提醒道:“掌柜的,远水救不了近渴啊,咱们还得想别的法子,要是再过个十天半月,杨家庄的地就全浇完了。”

    王麻子看了他一眼,点头同意:“嗯,现在浇地最重要,等打了春,这大烟就来不及种了。你有啥法子啊?说出来听听。”

    瘦子嘿嘿一笑,凑到跟前,说:“杨家庄就是杨老二说了算。俗话说,擒贼先擒王,要是把他也搞掉,群龙无首,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。”

    王麻子问:“咋搞?”

    瘦子用手比划了一个开枪的动作:“我知道一个人,只要请他出马,杨老二必死无疑!”

    王麻子愣了一下,问:“谁啊?”

    瘦子小声回答:“就是沙匪齐独眼。掌柜的,您知道他的那只左眼是怎么瞎的吗?十年前,齐独眼带着人去打劫杨家庄,被杨老二一枪打瞎的。”

    王麻子听后,哈哈大笑:“好嘛,这可是深仇大恨呐。不过,我们都不认识齐独眼,谁去请啊?”

    瘦子咧嘴一笑,说:“不瞒掌柜的,我和他是个拉搭子亲戚,我去,肯定马到成功。”

    王麻子大喜,立刻拿出了五百块银元的定钱,许诺事成之后付另一半。瘦子褡裢里装上银元,骑着毛驴独自一人去了北边的沙窝。

    4.刺 杀
    瘦子在沙窝里转悠了两天,终于在一个很隐秘的地窨子里见到了齐独眼。见到瘦子,齐独眼显得很冷淡,问:“你来找我干啥?”

    瘦子笑呵呵地回答:“当家的,我给您介绍了个大买卖!”说完,一屁股坐在一条长凳上。

    齐独眼问:“啥大买卖?”

    瘦子把褡裢往桌子上一放,掏出了五封银元,这才回答说:“瑞安堡的王掌柜请您出山,除掉杨老二,这五百银元是定钱,事成后还有另一半。咋样,这买卖不错吧?”

    齐独眼没有说话,把一封封银元掂了掂,这才慢悠悠地问:“啥时候?”

    瘦子回答:“越快越好。”

    齐独眼没再说话,把银元收了起来。

    瘦子心里一松,按道上规矩,这事妥了。

    再说那杨二爷回来后,心里实在放心不下,就让管家吩咐下去,让大家都多操操心,以防王麻子又生出啥花招来。奇怪的是,几天过去了,一切都风平浪静。有人说,王麻子知道惹不起二爷,心甘情愿当了缩头乌龟。可二爷却不这么认为,他心里总觉得,接下来肯定会发生啥事。究竟是啥事,二爷自己也说不清楚。

   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。这天晚上,二爷吩咐护庄队,在庄子周围加强巡逻,以防不测。谁也没想到的是,就在头更过后,齐独眼悄悄地摸进了杨家庄,独自一人来刺杀二爷。

    堂屋里,二爷抽完一锅旱烟,正准备睡觉,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响动,他走到门前,打开门朝外看了两眼,只听到一声猫叫。二爷关了门,拿着油灯朝炕边走去,这时,齐独眼的人影子迅速一闪,闪进了屋里。

    二爷很警觉,立刻转身问:“谁——”

    只听一声回答:“我——”话音刚落,“砰”的一声枪响,子弹射中了二爷的胸部,齐独眼立刻转身,直奔院门而去!

    说来也巧,护庄队刚好路过二爷的庄院,忽然听到一声枪响,立刻调头赶来。这时,齐独眼已经翻过墙头跳了下来。也该齐独眼倒霉,墙根下正巧有个人在小便,齐独眼跳下来,正好踩在那人身上。那人立刻大声喊叫起来,护庄队闻讯追了过来,齐独眼慌不择路,一边打枪一边朝巷子深处跑去。谁知,却进了一个死巷子,枪里的子弹又打光后,他猛地向上一跃,想翻过墙头,被护庄队的人一把抓住了脚,用力拽了下来。

    等管家奔进堂屋,点亮灯后,发现二爷倒在了地上,昏迷不醒,胸口中弹的地方还在汩汩流血。管家急忙叫人去找郎中。郎中赶来后,连忙拿出刀枪药敷在了伤口处,止住了血。

    护庄队把齐独眼绑在院里的木头柱子上,你一拳我一脚打了一阵子,齐独眼却始终不叫一声。管家看见后,连忙拦住了他们:“别打了,打死了咋往县里送啊。”

    庄子上的人听说二爷被齐独眼打伤,生死未卜,纷纷前来探望。管家将大家拦在了门外,只说二爷一直昏迷不醒。大家的心都揪成了一团,一是担心他的性命,二是万一被王麻子知道了,趁机派人来抢闸,可咋办啊?

    第三天早晨,二爷终于晃晃悠悠地醒了过来。管家一看,十分高兴,叫人端来小米粥。二爷喝了几口,就摆了摆手,让管家扶着半坐半靠在了炕上。管家说:“二爷,护庄队的人把刺客给抓住了。您知道是谁吗,就是沙匪齐独眼,现在正绑在外面的柱子上呢,您说咋发落?”

    二爷微微想了一下,对管家说:“去,给他把绳子松了,我跟他有话要说。”管家一听,愣住了。

    二爷有些生气了:“怎么不动啊?”

    管家只好出来,叫人把齐独眼身上的绳子解开,说:“二爷有话要对你说,进来吧。”

    齐独眼活动了几下手脚,大步走进了堂屋,看着二爷,说:“杨老二,反正我已经落在了你手里,要杀要剐随你,痛快点!”

    二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,却忽然摇了摇头,对管家说:“怎么不给齐当家的搬把椅子啊?”

    等齐独眼坐下后,二爷又摆了摆手,让大家都出去。管家有些不放心:“二爷,这……”二爷摇了摇头,几个人只好不情愿地走出去。

    二爷对齐独眼说:“齐当家的,我知道是谁让你来杀我的。老话说得好,冤家宜解不宜结,那年我打过你一枪,现如今你也给了我一枪,咱俩互不相欠。你走吧。”

    齐独眼一下子愣住了:“你真的放我走?”

    二爷点了点头:“大丈夫一言既出,驷马难追。”说完,他喊了一声管家,管家立刻推门而入。

    二爷吩咐管家:“把枪还给齐当家的。”

    管家十分不解,叫了一声:“二爷——”

    二爷生气了:“叫你拿你就去拿。”

    管家把枪拿出来递给了齐独眼。齐独眼接过枪后,冲二爷一拱手:“多谢二爷不杀之恩。今后要是有用得着齐某人的地方,到沙窝口的车马店说一声就行,我就是搭上命也愿意!”说完,就离开了杨家庄。

    大家见二爷把沙匪头子放了,都想不通,进来问:“二爷,为啥放他走啊?”

    二爷却答非所问:“记住了,要是有人问起刺客,就说他已经跑了,没抓住!”

    5.较 量
    王麻子吃早饭时,瘦子兴冲冲地迈进了堂屋,高兴地说:“掌柜的,齐独眼把事情办成了,打中了杨老二的心口子,到现在还一直昏迷不醒,怕是活不长了!”

    王麻子问:“那齐独眼呢?”

    瘦子回答说:“早就跑了。”

    王麻子点了点头:“给齐独眼送钱时带个话,叫他老老实实待在沙窝里,哪里也别去。”

    瘦子应了一声,问:“掌柜的,现在杨家庄已经是没头的苍蝇了,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去抢闸门啊?”

    王麻子却摇了摇头,说:“先不急,打发一个人去打听一下杨老二的情况。如果他死了,再去抢也不迟。”

    到后晌时,这人回来说,杨老二中午刚咽了气,杨家庄的人准备后天办丧事。

    王麻子听了放声大笑,他觉得机会来了,立即叫瘦子挑选出几十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,趁杨家庄不备,出其不意地把闸门抢过来,然后赶紧放水浇地。

    到第三天天黑时,瘦子带着一帮人悄无声息地摸到了渠坝闸门附近,发现上面一个人也没有,而不远处的杨家庄传来一阵阵唢呐声,不用问,杨家庄一定正在办丧事。瘦子一挥手,一群人立刻摸了上去,正要开闸,忽然从四面冒出一大群人来,一下子把他们给围住了。等这群人点亮火把后,瘦子这才看清,杨二爷赫然就在人群中,他这才意识到,中了杨老二的圈套,他根本就没死!

    杨二爷大声对瘦子说:“我也不为难你,咋来的就咋回去吧。顺便记着给王掌柜带个口信,别着急上火,我们的地浇完后就给你们开闸。”

    瘦子不敢多言,赶紧带着他的人,灰溜溜地离开了。

    王麻子听说杨老二居然没死,气坏了:“你不是说杨老二死了吗,咋又冒了出来?姓齐的根本就没得手,赶紧给老子把一千块银元要回来!”

    瘦子耷拉着脑袋说:“我马上就去。掌柜的,接下来咋办啊?”

    王麻子思谋了片刻,决定去一趟凉州城,请李县长出面帮忙。瘦子提醒说:“李县长就是个老油条,来了也只会和稀泥。”

    王麻子鼻孔里哼了一声:“这叫先礼后兵,要是他再不出面,别怪我不给他面子!”说完,就坐着马车直奔凉州城。

    第二天,李县长和王麻子就来到杨家庄,二爷强撑着虚弱的身体,出门迎接。李县长一看很惊讶:“二爷,您这是咋啦?”二爷闭口不提刺杀的事,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:“老了,不中用了,一场大病就成了这个样子。”

    李县长落座后,说明了来意:“二爷,今天王掌柜请我出面,来协调解决浇水的事。二位在北乡都是有头有脸的大户,能不能给我个面子,各退一步,把这件事了了?”

    二爷点头说:“好啊,就是不知道王掌柜是怎么想的啊?”

    王麻子脸上硬挤出了一丝笑,回答说:“现在杨家庄已经浇了十几天的水了,我的意思是,还按马团长在凉州时定下的规矩办,让我们把还没浇完的一半地浇完了,杨家庄再接着浇。不知二爷意下如何啊?”

    李县长点了点头,把目光转向了二爷。

    二爷咳嗽了几声,慢悠悠地回答说:“只要李县长答应我两个条件,就开闸让王掌柜浇水。第一,把我的侄子杨志强放了,那个外乡人不是他打死的;第二,前几天有人雇凶杀我,差点就得逞了,希望李县长秉公执法,查出幕后的主谋,绳之以法。”

    李县长听后大吃一惊:“二爷,真有这样的事啊?我咋不知道啊?”

    二爷摇了摇头:“李县长,这事您还是问问王掌柜吧,他心里比谁都清楚!”

    王麻子一听,立刻跳了起来:“二爷,你的意思就是我雇凶杀你?你有证据吗?李县长,他这是在往我身上泼脏水啊,我们是有过节不假,但也不至于为这点鸡毛蒜皮的事而杀人啊!”

    二爷呵呵一笑:“李县长,不是我不给您面子,而是我实在无能为力啊。对不住二位,我要去喝药了。”说完,起身自顾自进里屋去了。

    李县长和王麻子被管家客客气气送了出来。王麻子到了凉州城,立刻给马团长拍了一封电报,愿意捐献两万银元做军饷,请他无论如何来一趟凉州。第二天,马团长就回了电报,说他带一个连的人马,四天后赶到凉州。回来后,王麻子让瘦子故意把这件事说出去。

    “马团长要回来了!”消息传到杨家庄,全庄子的人都慌了神。杨二爷却很冷静,笑了笑,说:“王麻子是想借马团长的名,逼我立刻开闸放水。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,你说我能服这个软吗?”

    管家有些担忧:“问题是,到时候马团长一来,咋应付啊?”

    二爷却不着急:“想法子啊,活人总不能叫尿憋死吧?”

    6.胜 负
    杨家庄的人都很忧虑,三三两两上门来找二爷,想知道他是咋个打算,但都被管家拦住了,说二爷身子不舒服。其实,早在傍晚时分,二爷就独自一人驾着马车离开了庄子,到了第二天天黑才风尘仆仆地回来。

    回来后,二爷把庄子上的男人都召集在一起,安抚说:“大家都把心放进肚子里,该干啥还干啥,就算是天塌下来,还有个高个子顶着呢,怕啥?”话是这么说,可大家还是不放心。

    第四天上午,有人在庄子外面远远看见,一大队骑着马的大兵飞奔而来,立刻有人把消息告诉了二爷。女人和孩子都吓得躲进屋里,不敢走出院门。与此同时,北边也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,带头的正是瑞安堡的王麻子。两批人马进了庄子后,直奔二爷的庄院。

    二爷穿戴一新,拄着拐杖,站在了庄院门口。走在马队最前面的正是马团长。他下马后,二爷立刻迎了过去:“马团长一路辛苦了,请进屋洗把脸。”

    马团长点了点头:“好久不见,二爷。”二爷微微一笑,说了声是。二人来到堂屋刚坐下,李县长也匆匆赶了过来,脸上堆满了笑:“马团长,您来了咋也不提前给我打声招呼啊?”

    马团长呵呵一笑,说时间太紧,来不及了。话音刚落,王麻子和瘦子一前一后,也踏进了堂屋,跟马团长打完招呼后,一屁股坐了下来。

    马团长啥话也不说,只顾喝茶。屋里的气氛有些沉闷。李县长有些坐不住了,开口问:“不知道马团长来杨家庄是……”

    马团长清了清嗓子,这才回答说:“我接到王掌柜的电报,说这里出了点事,不好解决,非要我来一趟。到底出啥事了啊,王掌柜?”

    王麻子接过话茬,把情况讲了一遍。马团长听后,望了一眼李县长:“李县长,是这么回事吗?”李县长点了点头:“基本属实。”

    马团长又转头问二爷:“二爷,您怎么看?”

    二爷笑了笑,回答说:“马团长,我不便多说啥,提个建议,请您到地头看看今年的墒情。”

    马团长点了点头,几个人走出堂屋,来到了不远处的地里,一铁锨踩下去后,挖出来的还是干土,马团长看了一眼土,没有说话。二爷提了个建议:“马团长、李县长,要不这样,咱们就在这儿当着大家的面,把两家抢水的事解决一下,不知二位意下如何?”两人点头答应了。管家搬来了椅子,四个人坐成了半个圆圈。杨家庄和瑞安堡的人全部拥了过来,想看看马团长咋处理这事。

    马团长直截了当问王麻子:“王掌柜,你先说咋办?”

    王麻子回答说:“我的意思是,还按当初您定下的老规矩办,先把我的地全部浇完后,再让给杨家庄浇。”

    二爷听后站了起来:“马团长,我觉得这事还是由您来定。我只说几句题外话,古人说,民以食为天,这个食字说的就是粮食,粮食是从地里种出来的,而种地呢,必须要有水才能长出庄稼。马团长是行伍之人,知道行军打仗除了武器弹药外,有一样东西是少不了的,那就是粮草,当兵的要是吃不饱肚子,还咋打胜仗呢?而王掌柜这几年种的是啥,大家都知道,关键时刻,顶不了吃啊。我就说这么多吧。”

    马团长听后问李县长:“你觉得谁说的有道理?”李县长思谋了一会儿,说:“二爷说的是有理,但眼下确是轮到王掌柜浇地了。”

    马团长点了点头:“我是个粗人,但觉得二爷说的话在理,民以食为天嘛,吃饱肚子才是头等大事,依我看,还是先浇杨家庄的地吧。”话音刚落,王麻子就咋呼了起来:“啥——”

    突然,响起了一记枪声,紧接着王麻子就“扑通”一声,栽倒在地上,太阳穴那里的血直往外冒。在场的人都惊呆了。

    马团长拔枪在手,叫道:“妈的,谁开的枪啊?”他的两个贴身卫兵急忙持枪靠过来,紧张地朝四下里来回观察。

    瘦子慌忙跑到王麻子的身子前,蹲下来摸了一下他的鼻孔,已经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。瘦子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:“马团长,王掌柜死啦——”瑞安堡的人听后全都傻眼了,不知道该咋办。

    李县长立马改口对众人说:“大家都听清楚了吧,先让杨家庄浇地,浇完后瑞安堡再浇。”

    二爷闻声忽然站了起来:“算了吧,还是让瑞安堡先浇吧,王掌柜已经死了,我不能再这样跟他过不去了。要是传出去,我还是个人吗?”

    马团长说了一声:“还是二爷通情达理,那就瑞安堡先浇!”这时,管家已经带人把二爷的那口柏木棺材抬了过来,把王麻子的尸首入殓进去。之后,马团长和二爷两人动手,把闸门缓缓打开,渠坝里的水立刻从闸门口汹涌而出,顺着渠坝向下游飞速地流去。

    马团长冲着二爷一拱手:“我还有公务在身,不能久留,告辞了。”说完,飞身上马,很快就消失在了尘土飞扬中。二爷留李县长吃完午饭后再走,他客气地回绝了,接着也匆匆离开了杨家庄。

    第二天,杨志强就被放了回来。刚进庄子,就被二爷叫了过去:“你赶紧回家收拾一下,后晌就带几个人去瑞安堡,盯着把全部的地都浇完。”

    见杨志强发愣,二爷笑了笑,接着说:“马团长已经把瑞安堡交给我来管了,从今年开始,全部种上麦子。”

    杨志强有些好奇地问:“二叔,我有些不明白,那个马团长,他不是和王麻子穿一条裤子嘛,这回咋突然转了大弯子,不管王麻子了?还有,王麻子究竟是被谁打死的啊?”

    二爷连着抽了几口旱烟后,才慢悠悠地回答:“为啥?还不是为了白花花的银元?在马团长动身前,我连夜赶到城里给他发了一份电报,比王麻子多出了一万银元。这种兵痞子,只认钱不认人!至于王麻子是咋死的,你用脑子想想,还有谁这么大的胆子,光天化日之下,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杀人啊。”

    杀死王麻子的人正是齐独眼。那天晚上,二爷从城里发完电报后,绕道到了沙窝口的车马店,齐独眼二话没说就答应了,事后,拿了二爷给的一笔钱远走高飞了。

    从此,二爷掌管了瑞安堡,愣是把种大烟的地改种上庄稼,北乡就再也没发生过抢水的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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