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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都市言情] 《卿本佳人》作者:长着翅膀的大灰狼(正文完+第10页2番外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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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表於 2011-11-9 00:26:31
我来帮更!!!23章至25章

第二十三章

    第二十三章、纪南惊讶的看到他缓缓睁开了眼,眼中桃花盛开万千。

    纪家军与暗夜谷众人,经三天跋涉,成功的抵达衡州城正门,悄无声息。

    之所以称之为正门,是因为这道门曾经是夜国与西里的边界。两年前,西里人就是从这里攻进去,打败了纪东,占领了衡州城。从此这里成了西里的后方。

    正门西南十里处是星涯山,星涯山山脚下,驻扎着西里九万大军。纪南他们抵达时正是凌晨,天还未亮,西里军营静悄悄的,遥遥可见偶尔有巡夜士兵持着火把经过其中。

    纪南带来的全是纪家军,常年受纪东兄弟三个或者她的训练,一万个人密密麻麻聚着,居然连一声咳嗽声都没有。反而是李河越这边暗夜谷的武林高手,虽人人都是功夫了得,却没有那样整齐划一的纪律,反而时不时不小心出个什么声响。

    瞪的一个玄武门人将龟板咬进嘴里,李河越挪到纪南身边,凑在她耳边,轻声的问:“我将那磷石制成的炸药带了一箱,一会儿攻城时若遇抵抗,就索性将那城门炸开!”

    纪南嘴角抽搐,回头瞪了他一眼,“你那炸药控制不稳,万一将整座城墙炸塌,咱们也就不用攻进去了,在这里和那九万大军同归于尽!”

    “不会的,不会的!”李河越献宝一样,“我将你留下来的图纸全都细细研究过了,加以诸多改进优良,如今我对这磷石,可谓控制自如……今年破夜比试,我打算以此挑战谷主!”

    纪南闻言,嘴角不再抽搐,而改翻白眼了——磷石要是能击败谷主,两年前她就不会与慕容岩结识了。

    李河越却丝毫不减兴致,掰着手指认真计算:“‘毕方’与‘祸斗’两门,俱以火器闻名,我打听过了,两枚令牌眼下都在谷主手中呢,今年我一定要夺一个下来!”说到这里,他又凑得她近了些,神色忽然变得认真,又有些不能言说的微怯与希冀:“小四,等我也有了一枚门主令,我就回上京去,以后……与你一起打仗。”

    纪南正在等前方吴乾开战的信号,对身旁的李河越有些漫不经心,李河越见她不理睬,用力扯她袖子,将最后那话又重复了一遍。

    他刚重复完,纪南还未说话,一旁慕容岩恰巧也凑了过来,“祸斗?”他一脸的良善与好奇,“犬形人身,吞粪喷火的那个神兽祸斗?谷中居然真的有这门别?”

    他声音不大不小,正巧让周围暗夜谷众子弟都听了去,这些人大多来自“白虎”“青龙”“朱雀”“玄武”等名头响亮的门别,这时闻言,俱都掩着嘴看着李河越笑。

    李河越恼的直磨牙,要不是对方是二皇子殿下,早被他揪过来捶扁。

    纪南见他们大战临头还嘻嘻哈哈,不悦的低咳一声,竖掌示意谁都不许再出声。

    **

    远处的天刚有一丝亮光,衡州城上空仍然墨一般黑着,忽然,一声清啸,接着半空中绽开一朵大气磅礴的金色花朵,那是吴乾进攻的信号。

    纪南等匍匐在衡州正门之下已久,就是在等这一刻。

    纪南霍的站起身,方天戟高高一挥,身后上来几百名士兵,手持暗夜谷呲铁门连夜赶制的特制精钢弩箭,各自算准了距离间隙,连连扣动扳机。

    顿时城墙之上的西里士兵,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,就被射了个穿透,往后栽倒。

    而城墙面上则被钉上了三指粗的精钢箭矢,乍一看密密麻麻,纪家军却能分辨其中奥妙——最前方那支方天戟斜斜点出,利落的画了个圆,应那令,所有人分成整齐的几排,后排在前排的肩上借力,腾空而起,到了半空中刚有落势,又在那嵌入城墙的精钢箭矢上借一次力,由此顺利的翻上了城墙去。

    纪南永远冲在第一个,手持象征着纪家军未来主帅的方天戟,如蛟龙出渊,势不可挡。

    一切都按照计划,有条不紊的进行着。从战鼓声响起,到一半纪家军成功翻上城墙,衡州城上方那朵金色信号还未散尽,城内被前后夹击的西里人已经凄惨的奔走呼号起来。

    城墙上的精钢箭矢特意打造的不长不短,把握好距离射出,露出墙面的部分经五人左右的踩踏便会松动,从墙上落下,不留后患。

    箭矢差不多落尽,城墙之下,剩余不到五千名的纪家军与暗夜谷子弟,按照先前,稍待片刻便会有人下来为他们开城门。

    慕容岩却忽然下令全体向后,全速往西南方星涯山方向去!

    “你疯了?!”李河越拉住他,“那里有西里九万大军!眼下他们八成已经得知了消息,正往这里赶来!你还要迎上去?!”

    慕容岩神色冷峻的盯着他,“你以为靠吴乾那个草包和纪南那五千人,一时半刻就能打败衡州城内三万西里人?”他冷冷的笑起来,“任凭星涯山下九万大军立刻赶到,被前后夹击的就不是那三万西里人,而是纪南与那五千纪家军!”

    所以他早计算好翻入城墙与留下的人数的,她去快意恩仇,缴那一城辱她兄长的敌人,而他将带领这不到五千余人,拖延那九万大军,为她争取绝对胜利的宝贵时间。

    李河越这时才领略到这来自二皇子殿下的疯狂计划中、最为疯狂的部分,五千与九万的强烈悬殊,慕容岩至始至终的镇定自如,俱都让他瞠目结舌,几乎呆在当场。

    **

    纪南从城墙上杀入城中,一路遇到不小的阻力。

    西里人虽意外受袭,节节败退,却仍顽强抵抗,东面的吴乾迟迟攻不进来,只靠纪南的五千纪家军,实在吃力。

    好不容易趁乱突围,纪南折损了超过一半的兵力,由西至东横穿整个衡州城,拼死打开了衡州城的东门。

    吴乾果然如慕容岩所说,不敢忽然一位皇子的性命,领兵冲进城,他见到纪南第一句话就是问:“二皇子殿下可还安好?”

    纪南没有闲暇逗留闲聊,放他进来后,她便带着一身的伤折返,提气往正门方向纵去。

    她回到那里,看守城门的已经换成了纪家军,可城下却空无一人。

    纪南揪过离得最近的那人,几乎吼了起来:“殿下人呢?”

    那人本该负责开城门放慕容岩他们进来的,翻上城墙后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去,他只好原地留守观测,这时指着城外西南方向,向纪南汇报所见:“殿下与小李爵爷,带着没上来的兄弟们都往那里去了!”

    他指的是……星涯山方向!

    纪南脑中“嗡”的一声,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慕容岩没有全盘托出的计划。

    怎么可以……你怎么可以!

    她想都不想,张臂从高高的城墙上扑了下去,身后城墙上,惊呼声此起彼伏,她耳中却只听得到自己心中狂喊的那个名字——慕、容、岩!

    **

    往西南方向掠出去不久,迎面竟遇上了李河越等人!

    纪南如溺水之人得遇浮木,一把抓住李河越,急问道:“他呢?!”

    李河越受了不轻的伤,整条右臂被鲜血浸透,无力的垂着。

    他咬着牙摇头,避而不答,只说:“快回去!西里大军马上就到!”

    “慕容岩呢?!”纪南仿若未闻,狂吼着问他。

    李河越眼中掠过沉沉不忍之色,抓着纪南的胳膊不说话,不由分说将她往衡州城方向带去。

    纪南也不再问了,猛的挥开他,冷着脸下命令的语气:“你带他们先回去,告诉吴乾守住衡州城,否则我做鬼也不放过他!”

    “纪南!”

    “快走!”她双眼亮的可怕,被血染了半边的身体,虽身量不足李河越高大,气势却超越他千万倍去。

    李河越神色灰败的退后两步,知道她就与方才那人一样,是他所劝说不了的,他黯然一挥手,带着从九万铁蹄下死里逃生的一千余人,往衡州城行去。

    **

    西里大军来的很快。慕容岩与李河越一定使了什么厉害手段伏击,九万大军居然被这五千人闹的乱了阵脚,看上去人人都惊慌不已。

    纪南孤身一人,行走方便,大军出现她便提前避开,隐在路旁林中。

    方才城中遍寻不着的里耶大将军,此时赫然在大军最前方。他神色阴沉又焦急,不断用西里话斥骂着手下,因他的责骂队伍行进的更加快了。

    一盏茶的功夫,路上已经只剩稀稀拉拉的步兵,纪南趁机出去掳了一个,拖进林中,她用这段时间向慕容岩学来的生硬西里话逼问,可那人也只知道大概方向,指明之后,被纪南敲晕丢上了树。绑好那人,纪南咬牙往星涯山东面掠去。

    星涯山这几日缠缠绵绵下了好几场的大雪,举目望去,整座山都是白的。

    目光所及之处,天、地、山苍茫一片,视线都轻易找不到焦点,她要去哪里找他?

    大夜第一将军“嫡子”、暗夜谷白虎门令主、夜国最年轻的将军、纪家军主帅……纪南有那么多厉害显赫的身份呢,却没有一样能在这时帮助她……

    守护着一个国家的人,却守护不了偷藏心底的那点不能再小的默爱。

    纪南在山顶与山脚之间找了数个来回,不知不觉间已是满脸泪水。

    脸上水渍遇风刺骨,她抬手去抹,脚下不由得一慢。就在这一慢之间,她灵敏的听到左侧峭壁传来微弱的敲击声响。

    纪南立刻连呼吸都屏住,抓住涯边纠缠结实的几束藤蔓试了试,她迅速的跳了下去。

    峭壁之下一丈处,凹进去一个天然石洞,狭窄而深邃,黑黢黢的看不清。藤蔓最长就到这里,她于是冒着摔的粉身碎骨的险,松了手,用脚缠住藤蔓,一个倒栽葱,她半个身子探进了那石洞中——光线虽微弱,可那月白衣袍她太熟悉,不是慕容岩是谁?!

    纪南手掌扣住洞顶锋利的石头,双脚一放,利落的跃入洞中。

    扑过去探他呼吸……温热。

    这是纪南生命中第一次如此感激上苍——多谢……让他活着。

    **

    慕容岩身上只有一处伤,却比纪南浑身加起来都要厉害——他的胸前,从左肩斜斜往下至右腰,挨了长长的一刀!他衣下的金丝软甲被完全的划开,底下皮开肉绽,伤口最深处白骨森然。

    那刀意纪南认得,上个月她被那把刀敲了一下,吐血三日不止,内伤至今未愈。而他,竟当面挨了一刀!

    纪南被震伤的肺腑又剧烈的疼了起来。

    他很安静的躺在自己怀里,任她颤抖的手指捂在已被冰雪冻得止了血的伤口上,那双曾装进她整片星空的漂亮眼睛闭着,纪南有种它再也不会张开的可怕错觉。

    “殿下……”她低头,面颊贴着他的额,颤颤的呼唤他:“醒醒……二哥!醒醒啊!”

    纪南将身上盔甲脱下,竖在洞口,挡住山间凛冽的寒风,她只着中衣,用外袍紧紧裹住他,张开双臂尽可能多的抱住他的身体,手用力的按压摩挲着。

    不久,慕容岩终于悠悠转醒,闭着眼微弱的呻吟:“水……”

    水!

    纪南慌忙跑到洞口,捏了一把涯边的绵雪,可面对地上仍旧昏迷着的人,她别无他法,毅然将那雪含进了自己口中。

    抱起他倚在自己身上,她伸手捏开他的嘴,无措的犹豫了片刻,在他近在咫尺的苍白面容前猛的闭上眼,低下头嘴对嘴贴了上去……

    那是她所熟悉的、他的味道。

    从他微凉的唇上,从他与她厮磨的鼻端呼吸中,如同她喂给他温热的雪水一般,他将那味道喂给她,他得到生机,而她从此陷入这气味的牢狱。

    慕容岩是被前所未有的甜味唤醒的,感官先于知觉醒来,唇舌之间正含有某种他从未尝过的滋味,是暖的却也是清凉沁人的,是甜的却也是微苦微涩的。

    他清醒了一些,暖的是她的唇瓣,沁人的是这天地间最纯净的雪水,甜的是抵住他下唇的她的舌,微苦微涩的,是她潸然而下的泪,沿着两人相贴的脸,滑入他嘴中。

    哭什么呀……他昏昏沉沉的想,那么甜、那么好,哭什么呢?他的傻小四。

    于是他尚未睁开眼,就伸手准确的按上了她的颈,将她压的更低向他,她吃了一惊,稍有退意,舌头便被他缠住,滋润有声。

    纪南惊讶的看到他缓缓睁开了眼,眼中桃花盛开万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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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表於 2011-11-9 00:26:49
第二十四章

    第二十四章、“你……不必做那么多,”她低下头,不敢看他的眼睛,声音变得轻而快:“不必做那么多……你早已是我心中独一无二。”

    星涯山的雪水,是慕容岩这一生中饮过的最清新甘甜的液体。他曾在繁华的上京城喝过那么多的美酒,没有一种能比得上它的馥郁芬芳。

    披着纪南的外袍靠在她怀里,一生只一次,他生命中的桃花被这雪水温柔灌溉,在这极西之地肆意怒放。

    “不要睡着。”纪南在他头顶温柔的出声叮嘱,“等我片刻恢复,我带你上去——衡州城已经攻下来了,你不想立刻回去看看吗?”

    慕容岩往少女柔软的怀抱里贴了贴,舒服的叹了口气,闭着眼微微的笑着,“不想,”他轻声的说,“我压根不在乎。”

    “胡说!”纪南轻声叱,“这一战你的功劳最大。”

    “那是为你。”他低低的答。

    石洞角落里,他简单搭制的石器装置这时跌落了最后一颗小石子,方才吸引纪南前来的那敲击声响倏然停下,就像纪南原本顽石一般的心一样。

    她心中悲喜难辨,伸手探了探他额头,果然因为重伤,已发起低烧来,这下她心里更急,立即动手用外袍将他捆在自己身上,急欲想办法离开此处。

    慕容岩本闭目养神,这时睁开眼对她说道:“去将你方才下来时攀的那支藤蔓找来,扯住当中那股,再将剩下两股缠在我们身上,然后将当中那一股割断,我们就能上去了。”

    纪南闻言愣住,待到前前后后联系起来忽然想通后,她猛地跳了起来:“你!我们刚到夏城那一晚,你就算准了会有今日的情形,是不是?!”

    那一晚她立在星涯山顶,以纪家嫡子的身份替纪东做选择,而他在月色下赶来,当时她以为那是安慰,现在细细想来,却竟原来果真如她对李河越瞎扯的那般:他是去查探地形的!

    那时他就已料到今日之战,料到自己将以寡敌众,料到也许只能诱敌深入、逃往此处,所以他探了这个石洞,编了藤蔓,还有那简单却巧妙的石器装置,以防他昏迷不醒纪南也能借此声响找到他!

    这一战的每一步都完全在他掌握之中,可他却瞒了她这么久!

    慕容岩被她推的跌在地上,牵动了胸前伤口,他面色比方才更白,眼神却极亮。

    “是啊,”他对此供认不讳,“我早就算准。”

    他竟还面带得意,纪南真是不知该说他什么好。

    “你想要完成的事,不管是打赢西里,还是救你大哥回去,凡是让你为难、让你难以两全的事情,我都替你完成。你只要做你自己。”他一字一句,面带欢喜,语气温柔,眼里只有笑意与她,“纪南,我轻易不对人承诺,但一经说出,从不悔改。”

    他扶着石壁,费力的站了起来,走到她面前,低下头注视着她。纪南眼神复杂,他伸手捧住了她脸颊,“傻姑娘,”他苍白而坚定的笑着,“有我慕容岩在,你只要做你自己。”

    我心有天下,何妨纵你一生无忧无牵挂?

    纪南缓缓摇头。

    “你……不必做那么多,”她低下头,不敢看他的眼睛,声音变得轻而快:“不必做那么多……你早已是我心中独一无二。”

    **

    从星涯山下来,一路艰苦,可身受重伤的某人,嘴角连一刻也没有停止过上扬。

    笑笑笑……有什么好笑的!

    撑着他刻意压过来的体重,纪南头顶冒烟,几欲抓狂。

    “别再笑了!”她低声警告他,心里却将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:怎么竟会对他说出那样的话呢?!

    可慕容岩哪里能忍得住不笑?一想起从她口中说出了“独一无二”四个字,他就浑然飘飘欲仙起来。

    纪南只顾闷头往前赶路,他却丝毫不着急,反而频频招惹她。

    这是慕容岩生平第一回,如此享受“无耻”的感觉——比她高那么多,却硬生生由她架着,还要盯着她近在咫尺的侧脸看,看得那上面泛起可爱极了的淡淡粉色……

    “不、许、笑!”纪南终于被惹怒,恨恨瞪过来,“也不许再看我了!”

    “那还活着做什么?”他闻言一副惊讶极了的样子,“还是赶紧把我送回那山洞去!”

    “你以为我不敢?!”她作势就要扔下他。

    慕容岩搭在她肩上的手连忙搂紧她,头靠过去贴着她的,开心的低笑,窃窃耳语:“我想回去……因为我又口渴了。”

    纪南的脸“轰”一下红透,闪电般伸手扣住了他喉咙,恶声恶气的一字一句:“慕、容、岩!把那事彻底忘记听到了吗?!你要再敢提一次的话,我就……就掐死你!”她说着,手上当真用上了几分力道,妄图威吓他。

    可惜有人木兰花下死,做鬼也甘愿,慕容岩连眉头都没有抬一下,状似不解的反问:“要我忘记什么?哦——小四是在说,方才你喂我雪水的事?”

    纪南脸红得快滴血,收紧了手指,羞愤的想干脆掐死这无赖算了!

    慕容岩见她当真动怒,连忙收敛,又捂着胸口的伤,假意闷闷咳嗽起来。

    纪南郁闷的重又扶住他,不论真假又给他上了一遍药,撕下自己干净的内里来给他包扎。

    慕容岩见她皱眉盯着伤口,不断暗自倒吸凉气,心中顿时怜惜,温声安慰道:“不要紧的,你看我现在不是很好?回去休养几日就好了。”

    “……你总为我受伤。”纪南手上不停,口中低低的说道。

    慕容岩什么也没说,伸手摸了摸她脑袋。

    正巧这时有西里兵路过,他手一紧,拖着她闪进树后,未免被发现踪影,他将她抱得紧紧的,两人贴在一起。

    火把一个接一个经过,火光从树那一面远远的照过来,怀中少女的脸颊上染了柔柔的光亮,让人看了心痒难耐。

    他看了许久,低下头去,在她耳边轻声的呵气说道:“小四,以后,那事我不会再提了……但也绝不会忘记,到死也不会。”

    **

    两人都负了伤,轻功施展不便,又没有马,就只能够靠步行。终于,在天快亮时,他们走到了衡州城下。

    抬头望去,衡州城高耸巍峨的城墙比昨日更添沧桑之色,显然又经历了一场或者更多大战,但此刻,上面插满了“夜”字旗,许多面迎风烈烈的展着,这让纪南由心而发的欢呼了一声。

    “你看!”她指着那旗,回头对他说,“这就是殿下为大夜夺回的那座城!”

    相比她的兴奋难耐,慕容岩只是面色淡淡,掷了令牌,默默的等那吊篮下来接他们。

    天边的云层渐开,朝阳冉冉升起,纪南坐在吊篮里靠着他,托着腮看着那壮丽日出,高高兴兴的,同时胸中有说不出的跃跃欲试与壮志豪情。

    吊篮载着他们徐徐上升至半空,她微笑看着那日出,慕容岩却只盯着她看。

    身后就是他为她夺下的城,他却丝毫不想进去。如果可以,他宁愿留在那星涯山石洞内,早晚只与她一人共对。

    “小四。”

    “什么?”与他一道活着回到刚夺回的衡州城,纪南心中的雀跃冲淡了对他表白后的不自在,她回头向他笑得眉眼弯弯的问。

    慕容岩久久的盯着她,直到吊篮终于到城墙之上,他最后紧握了握她的手,拉她一起跳了上去,什么也没有说,只在身后万丈光芒之中对她温柔的笑了一笑。

    **

    纪南与慕容岩的平安归来,沸腾了整座衡州城。

    纪家军自不必说,另外就连吴乾的军队都人人称庆:衡州城已被西里人霸去一年有余,他们虽抱着必胜的心上战场,但其实心底里都不敢期望还能夺回它。如今,纪南与慕容岩做到了!衡州城重又插满了夜国的旗帜!

    吴乾闻讯,竟连忙亲自出营来迎。远远看到慕容岩他便跪了下去,痛哭流涕:“二皇子殿下……”

    纪南被他这忽如其来的热情给吓住,一旁慕容岩淡淡问道:“是不是钦差大人到了?”

    “二皇子殿下料事如神!料事如神!”吴乾连磕响头。他不过是个太监养大的武夫,凡事听从吴大太监身后的端密太后摆布,可端密太后虽厉害也只是个女人,比不上慕容岩这般驰骋沙场又算无遗策。他如今是心服口服,五体投地。

    慕容岩抬脚便走,纪南忙跟上他,两人刚走到军营大门口,里面便有一张熟悉的美貌面孔出来,见到他们一愣,接着欣喜若狂,飞扑着快速靠近:“二哥!二哥二哥!”

    慕容宋如同久未归巢倦鸟一般,张着双臂欢快的冲慕容岩冲过来,一脸的陶醉与激动。纪南顾念着慕容岩胸前的伤,连忙上前制止,却被阿宋毫不介意的抱了个满怀,“喔!臭老虎!臭老虎臭老虎!”

    多日不见,这小子变成学舌鹦鹉了吗?纪南也是满身的伤口,这时被他撞的疼极了,皱着眉推开他。

    “你们终于回来了!李河越带着人找了你们一夜,到现在还没回来,我这也正打算出城去找你们!”他激动不已的嚷嚷,纪南敷衍着他。

    可慕容岩却仍是面色淡淡的,反常的未对这心爱幼弟的到来表示什么,而是转身径直往他的帐中走去。

    帐中央,同样多日不见的姚远正背对着帐门收拾药材,闻声直起腰转身看来,温和一笑。

    慕容岩面色已淡如金纸,此时对舅舅点了点头,终于如释重负一般,软软倒下。身后纪南及时赶到,将他拦腰截住,只见他闭着眼已然昏迷,嘴里却大口大口的吐出深红色的血来!

    “殿下!”纪南惊的魂飞魄散,抱着他失声大叫。

    慕容宋也扑了过来,惊慌失措,不断用袖擦那血,不一会儿他整条袖子都被浸湿。

    姚远忙指挥他们将慕容岩搬到帐内,飞快的解开他身上的衣服,他十指银针齐飞,封住了慕容岩胸前几处大穴,堪堪护住他心脉。

    纪南僵直的站在那里,看着片刻之前还对她温柔笑着的人,此刻毫无生机的躺在那里。他胸前扎满了银针,一根一根都更深地扎在她心上。

    “怎么会这样……”她失神喃喃,“他说他休养几日就好了……”

    慕容宋摇头摇的像拨浪鼓,哭丧着脸告诉她:“二哥之前递了请粮草的折子,折子的最后他求父皇将姚医正派来,父皇一看就说一定是要不好了,二哥一定遇上什么事,要以身犯险了!果然是这样……”

    “是我不好。”纪南低低的说,已连唇色都是白的了。

    “纪将军身上的伤也不轻,请回帐中休息包扎吧,殿下醒了我派人去通知将军。”姚远真是个神奇的医生与舅舅,这时竟还能抽出空来与纪南说话。

    纪南坚决摇头,“我要看着他。”

    “他没事的,”姚远居然还能温和的笑,“就是伤得重了一点。”

    慕容宋都快哭了,用眼神求他别说话了,专心医治慕容岩要紧啊!

    “他自己早就算好了,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,你们放心。”姚远漫不经心的又一掌按下去五根银针,榻上慕容岩浑身无意识的一颤,纪南和慕容宋俱都跟着哆嗦了一下。

    “殿下!”外间这时忽然传来一声清丽女声,焦急不已的声调。这回只有纪南狠狠的哆嗦了一下——她回身看去,那掀帐而入的绝色少女一身红衣,脸上虽满是焦急之色,却仍旧美得倾国倾城,正是上京第一美人,水蔻蔻。

    作者有话要说:我为啥更得这么晚?因为我白天只知道玩~~~~(>_<)~~~~困shi了,滚去睡觉

    论坛办了个活动,猜慕容岩和纪南初次H的章节,猜对的同学奖励《卿本佳人》纸书一本(出版后)

    PS:手机看V的同学看不了客户号,可以用你的留言名字作为敲门砖的。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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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表於 2011-11-9 00:27:04
第二十五章(手打更新)



“长、卿。”她一字一字的念,又问:“谁是长卿?”

    慕容岩笑了,那笑容因为他苍白的面容与灼亮的眼神而显得格外动人。

    “是我。”他轻声的说 ,看着那玉牌的眼神格外柔然,“字长卿。”

    慕容岩做了极长的一个梦,他梦到了姚宫无边无际的桃花,开得铺天盖地,格外绚烂。他站在花树下,已是成年模样了,心里却和小时候一样干净欢喜,母妃依旧是记忆里的温柔模样,笑着伸手捧他脸,柔声的唤着他的字。

    “母妃 !”他环顾四周,惊喜不已的问:“今年的桃花怎如此好?”

    “因为你回来了呀。”

    可我一直在这里,慕容岩心里疑惑,每一在桃花开时.不管多远他都会赶回姚宫。

    “岩儿,这些桃树,一直长在你的心里,已经有十年未曾开花了,”母妃对他说,“如今你终于回来了,你看,它们开得多好啊。”

    长在他心里吗……慕容岩似懂非懂,由着母妃牵他往桃林深处走,一路落英缤纷,母妃乌黑柔顺的长发上落了花瓣,他伸手去摘,母妃回头来一笑 ,却变成了纪南的模样。

    “小四?”慕容岩揽她入怀,心里无限欢喜。

    即使是这样光怪陆离、无法解释的梦里,他也还记得她对他说的那句“独一无二”。

    “二哥,这桃花开得真好。”她轻声说,在他怀里仰着脸,笑容无邪。他不禁低头,用那唇轻碰她的眼睛。

    两人头顶的花树长得更高、开得更好,整个世界只剩他俩与这一天一地的桃花,那情形和星涯山石洞里一样,慕容岩满心的欢喜,如登仙界。

    他就从那样的欢喜里渐渐醒来,枕在枕上的头原本就稍稍歪着,因此一睁眼,就看到了方才梦里人的面孔。

    他从梦里带来的笑容更盛,张口欲叫她, 发现自己喉咙里仿佛着过了火,又疼又哑,发不出任何声音来。

    纪南已换了常服,柔弱不堪。大概是刚沐浴过了,她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,一身的药香,就这样趴在他枕边睡着,睡梦之中表情依旧凝重,英气的两道眉微微的皱着。

    水蔻蔻轻手轻脚的上前来欲给她披衣,却惊喜的发现慕容岩已经醒了。

    “殿下醒了!”她开心的叫出声 ,惊得纪南猛地坐起,水蔻蔻把衣服往她肩头一披,自顾自飞快的跑出去找姚远了。

    纪南忙伸手探他额头,他费劲却大力的反握住她手,声音支离破碎:“……我梦到你了……小四,那些桃花、是为你开的……”

    “唔……”慕容岩脚边,这时忽然传来一声呓语打断了他。

    是慕容宋,蜷缩在他二哥脚边守着,这时好像正巧睡醒,睡眼惺忪的坐了起来,揉揉眼睛看清眼前两人,他立刻又惊又喜的爬了过来:“二哥你终于醒了!”

    纪南早抽开了手,慕容岩空握了握拳,遗憾的收入被中,倦倦的“恩”了声,问他:“你怎么睡在那里?”

   “我要守着你啊!”阿宋理直气壮,又指指纪南,“臭老虎也一直守着你。”

    慕容岩心一软,此刻真想转头看看她,可又担心她在阿宋面前脸红,只好强自克制住。幸好阿宋好久没见到他,思念不已,问这又问那,完全没功夫在意纪南脸上是何等柔情。

    姚远原本在为军医讲解一干疑难杂症,这时被水蔻蔻激动不已的拖进帐中 ,他见慕容岩已苏醒,二话不说,动手便解他的衣服.

    在场水蔻蔻和纪南连忙的回避,阿宋还想留,那两人都怕他一惊一乍影响了姚远,便一左一右抓住他拖了出去。

    姚远在旁笑着摇头不止,慕容岩终于从纪南背影上收回目光,低声叫他:“舅舅?”

“你已经昏迷三天两夜了,这回伤的可当真不轻。”姚远给他换药,查看伤口时发现新肉都已长出,基本愈合。

    临行前那人特意带信 ,嘱咐他带上最好的刀伤药, 果不其然,又被他言中了。

    “小将军片刻不肯离开,自己一身的伤拖着不肯包扎,昨夜伤口发炎,我诳她那会传染与你,她才去敷了药,可沐浴更衣后,又片刻不停的赶过来守着你。”姚远诊着他的脉,低声告诉他这三天以来的事,“六殿下也是一样,寸步不离的守在这里,急的不知如何是好,军中除了我外,所有的军医都被他罚过了,还差点砍了几个的脑袋。”

    慕容岩完全能想象那两人的模样:一个闷声不吭,咬牙死守;一个迁怒于人,上蹿下跳。

    “还好有钦差大人在这里,耐心调度,否则我一人真不知道该如何对付。”姚远替他包好伤口,走到桌前在盆中净手,转头笑道:“你们大夜的女子,可真是个个都非同凡响。”

    慕容岩听得清楚他说的是“你们大夜”,但却没有反驳,只淡淡一笑,问道:“父皇怎会命她做这钦差?”

    “水丞相竭力主张,皇上便准了。只是押送粮草而已,况且又有六皇子殿下一路护送。”

    “水丞相……看中阿宋了?”慕容岩表情微微一滞,眼神顿时莫测了起来。

    姚远洗净了手慢慢拭干,在他榻前坐下,

    “他应当仍是更中意你的,否则怎会千里迢迢派孙女来与你相聚?”

    “也有在小六与我之间考量之意吧?”慕容岩淡淡笑起,接下去说道,“他选个孙女,比皇家选妃还要慎重呢。”

    当他的大夜皇子们是萝卜青菜么?由得他挑挑拣拣?

    姚远看他不悦的沉下了脸,瞬间又变回了上京二皇子殿下,心里暗自好笑不已。

    “要防着此事么?还是说,殿下其实对蔻蔻姑娘也有意?”姚远沉吟,“可那两位,大概都不愿意做小的主……”

    “谁对她有意了!”慕容岩果然皱起了眉,急出声反驳。顿了顿,他转念想起别的,声音轻柔的接着说道:“我也绝不会让她做小。”

    不消问,后一句的那个“她”,指的一定不是那水大美人。

    姚远不动声色的逗着外甥好玩,心里乐的一塌糊涂。

    这前线对别人来说是战火地狱,可对岩儿来说,倒反而是清净之地了一一他心中多年压抑,在上京无可宣泄,而这里没有那么多人与复杂事情需要他算计,有的只是简单与热血,世界重又变得黑白分明,就像回到了他年幼时的姚宫。

    事隔十年,慕容岩找回了自己。

    所以才会有衡州城这成就传奇的英雄一战,否则,以二皇子殿下一贯的温和深沉,无论如何不会疯狂至此。

    “你自己心中知道就好。”姚远站起身往外走去,背对着他,他微微的笑着,“无论是你母妃 还是我,都只希望你平安如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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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表於 2011-11-9 00:27:2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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慕容岩昏迷的这两天三夜里,自己并不知道,但全军上下甚至远在上京的人们,都已沸沸扬扬的传说着他是如何神勇威猛,与纪南双剑合 ,同心合力,一举夺回衡州城的传奇事迹。

    纪南被形容成一柄银色的利剑,所到之处片甲不留,令生性凶残的西里人都闻风丧胆。从此人们说起她时,很少会再用‘‘镇南王嫡子’’或者“纪大将军之子”,她是大夜将军,纪南。

而他,温柔尊贵的二皇子殿下,被传颂成有勇有谋的虎胆英雄,带领区区五千大夜好儿郎,就抵挡住了九万西里援兵,为衡州城的最终胜利争取了最宝贵的一段时间。这可是二皇子殿下首次出征呐!

    可惜,因为后来许多年里的一些变故,史书在记载这场衡州之战时,通常都将慕容岩的身影从中抹去,将功劳全都归给了纪南,即后世称颂的将军王。

    后世对这段历史感兴趣的人们,翻遍正史野记,只在《大夜轶事》中保留有语焉不详的这么一段:当是时,将军王已初露锋芒,英勇无双,所向披靡。衡州一战,将军王久攻不下.后幸得其时姚宫公子从旁相助,携手破西里二十万大军,功载史册。

**

那后来“功载史册”的人,这时其实并不好过。

    没有后世人心神往之的意气风发、英雄盖世,纪南背上的伤口因为方才的动作重又迸裂开,内伤也因多日停药而反复,她扶着帐门咳嗽不止,末了喉头一甜,竟吐出了一口血来。

她皱眉举袖擦拭,忽然横里伸来一块干净的素色丝帕,她抬头看,是李河越。

    才几日不见,他竟消瘦了一圈,原本结实活泼的一个青年,如今眉宇之间竟也有了忧愁之色。

    见纪南不接,他眼神一黯,默默的收回手,将那帕子捏紧在手心里。

    “容岩……二皇子殿下,伤势好转些未?”他眼睛盯着纪南的袍子下摆,低低的问。

    纪南将慕容岩已醒的情况告知与他,又关切问道:“河越,你是不是负了伤?怎么脸色如此不好”

    李河越摇头,苦笑着道:“比起殿下来,我的伤实在不算什么。”

    “这有什么好比的……”纪南虽已累极,可想起那人,还是不由得低下头去勾了勾嘴角。

李河越将那细微神情尽收眼底,顿时脸色愈加憔悴难看了。他僵硬的笑了笑,黯然地说道:“我的确比不上他。”

    他说完又嘱咐她好好养伤,接着转身就走了。纪南此时筋疲力尽,也就并没有将他神情与话语中的失落放在心上。

当晚,因为慕容岩终干平安醒来,吴乾高兴的邀了这一战立下功劳的十几位将领,在营地申办了个庆功宴。

    除此以外,他头一回痛痛快快的批了许多头原本留给他直辖军队的猪、牛、羊,给全军上下所有的将士都美美的加了顿餐!

    庆功宴设在营地中心,主帅帐前举行,吴乾亲自挽了袖上阵,乐呵呵的像个没脾气的厨子一般,快乐的舞着刷子,将夏城最出名的烤全羊抹匀了香料,烤的香气四溢。

水蔻蔻本就最好此道,不顾前几天还为了慕容岩和纪南将吴乾骂的半死,这时又围着他前前后后讨教技巧,“吴将军”长“吴将军短的,直爽亲热。

    这样的场合当然少不得慕容宋,他扯了一只还未十分熟的羊腿,烫的左手扔右手,却还能奇异的抽出空狠狠撕咬一口。

    嘴里的皮都被那吱吱羊油烫脱,他热泪盈眶的连呼:“好吃!真好吃!好吃死了!”

    纪南也在。她下午服了药又躺了片刻,此时已恢复了许多,作为立了头功的主将出现,与众人把盏言欢。

    军中都是粗狂汉子,喝酒用的并不是杯而是坛,连水蔻蔻都是如此,纪南本不胜酒力,更何况带伤之下这般豪饮。见众人渐渐皆有了醉意,她悄悄退了出去。

    她本想去星涯山顶,可刚走到营地边,便停了下来,偏头淡道:“姚医正准你下床了?”

    军帐后的影里一声温柔轻笑,月色之下,又一次转出了那月白身影 。

    因为伤势他步伐比平常要慢,眼里的柔情却满的快要溢出来。

    “不准,”慕容岩笑着低声到,“可怎么能不来?”


他走近,纪南再装不下去,神色柔和的如同任何一小温柔少女那般。他笑,伸手捧她脸颊,“我们小四,过了今日就是大姑娘了呢!”

    大夜民风开放,在民间女儿家甚至可以当做男子一般养。但,凡年满十六成年,就要收心待嫁。所以这一天寻常人家都会送女儿一样首饰,意味着从此她是个大姑娘了。

    今日是腊月十五,十六年前的今天纪南呱呱坠地,被赋予镇南王“嫡子”的身份,开始了她艰难而认真的一生。

    她从来没有也不敢想,她也会有十六岁。

    “这个给你,好好收着。”慕容岩修长的指间勾了一枚玉牌,以极细的红线纠缠几束做穗,玉质是纪南从未见过的温和透亮,背着一旁火光,她看到玉牌上面刻了“长卿”二字,用的是南国人常用的飞扬古体。

    “长、卿。”她一字一字的念,又问:“谁是长卿?”

    慕容岩笑了,那笑容因为他苍白的面容与灼亮的眼神而显得格外动人。

    “是我,”他轻声的说,看着那玉牌的眼神格外柔软,“慕容岩,字长卿。”

    夜国人一般是没有字与号的,这些缠绵长情的东西,南国人才爱。所以他极少对外人提起。

    “我母妃的娘家,拥有南国几乎全部的玉矿。这块玉百年难得一见,姚家世代相传,是我母妃唯一的陪嫁。我出生时,母妃悄悄为我取了字,由父皇亲自雕在这玉上,佑我一世平安如意。”慕容岩拉过她手,将那玉牌交到她手里,合上,他的手包在她拳外,“现在我将它交给你,只愿小四你从此以后,平安、如意。”

    纪南掌心奇烫,那玉如同一团火一般,几乎要烙进她血脉之中去。她低头看着他玉石一般的手指,说不出一个字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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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表於 2011-11-9 00:27:40
第二十六章(手打更新)

    “小四……”他低头在她鬓角边与脸颊上印下数个吻,热烈而克制。吸着她的香气,聊以慰藉,末了不得不放开时,他用力箍了箍她,在她耳侧哑着声音火热的低笑:“快些长大!”

    纪南低着头反反复复的琢磨那玉牌,还以为这样就将表情藏的极好。可慕容岩盯着她悄然红透的耳廓,却是在强忍着笑。

    半晌她将那编织缠绕成结的红线解开,打了个结,将玉牌挂在了自己脖子上,小心的收进衣领里面。

    做完这些她抬头对慕容岩一笑.

    那一笑啊,满天的星星都掉下来了。慕容岩被砸的七荤八素,血气一时逆涌,胸前伤口疼的他止不住的咳了起来。

    纪南傻傻伸手,竟然想去拍他,被慕容岩眼疾手快一把攥住,他拼着伤口迸裂,把她拉进了怀里。

    “喂……”纪南紧张,这里离营地很近,说不准哪里就会冒出个士兵来,万一看到纪将军被二皇子殿下抱在怀里,那可如何是好?

    可慕容岩这时管不了这些,拥着她,鼻端充盈着她发间的少女幽香,他满脑袋都是旖旎画面。

    “小四……”他低头在她鬓角边与脸颊上印下数个吻,热烈而克制。吸着她的香气,聊以慰藉,末了不得不放开时 ,他用力箍了箍她,在她耳侧哑着声音火热的低笑:“快些长大!”

    纪南因为他胸前的伤而不敢挣扎,任由他为所欲为。终于从他怀里被放出来,她捂着滚烫的脸转身飞快的跑走。

    身后夜风吹来他的温柔叮嘱:“早些回朵。”

  **

    如慕容岩所料,纪南去了星涯山项。

    西里大军已经全部退回了这里,因为衡州城一战出其不意的战败, 自大成性的西里人如今居然也防守重重,夜间巡逻的士兵比之前多了三倍有余。

    其实大夜与西里,从前一直以星涯山为界,所以这里已是西里境内了。可这些侵占过别人土地的人们,经此一役,如今在自己的土地上竟也风声鹤唳、草木皆兵。

    这就是侵略他国的下场。


    今夜星涯山顶的风烈而尖厉,纪南迎风而立,被那风吹得几乎睁不开眼睛。

    大哥他在不在下方那军营中呢?如今衡州城夺回来了,她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换大哥回家。

    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,胸前的玉牌就一凉。纪南忍不住伸手将它拽了出来,在星夜月下,她独自细细摩挲着上面的字。

    南国古体笔画飞扬,缠绵多情,而那雕刻之人又写着一手极好的夜国硬笔字,因而“长卿”二字由他刻来,刚柔并济,意态分外悠远绵长.

    纪南幼时在她母亲的书房里,读过好几本南国传奇人物列传,南国史上那个字作“长卿”的翩翩词人,曾写过许许多多辞藻华丽的辞赋,但更让后人津津乐道的,却是他与一女子为爱私奔的浪漫故事。那些书她读得太早,很多如今都已忘记,只还记得其中似有一句:“愿得一心人,白头不相离。”

    那时年幼的纪南井不十分明白,如今回想起,心有戚戚焉。
.

    纪南从未见过姚妃 ,只听人说过那是个温婉美丽的南国女子,皇上十分爱她,后宫众人称羡。可现在想来,偷偷为儿子取下如此字号的女人,哪会在乎什么“众人称羡”呢?

    纪南由此又想起自己的母亲来,母亲比姚妃幸运,父亲只爱她一人,可即便如此,她还是必须与别的女人分享父亲的心。

    生在这个朝代,身为女子,多美多好都难逃此命运一一 除非如她,连踏入这命运的资格都没有。

    玉在掌心被捂暖,重又贴近纪南的心去。十六岁的她在这个年满十六的寒凉刺骨的夜里,依仗着心口这点暖,燃起对一切苦难与艰难更为热切的希望。

    营地里,纪南走后,慕容岩并未即刻回`到帐中休息。月色正好,他慢步踱着,去了主帐前的庆功宴。

    他到时,众人都已醉了,钦差大臣解了官袍,穿着她在上京城常穿的那身水红色美丽衣裳,在篝火边上翩然起舞。

    吴乾正与纪南手下的三位副将拼酒,以一敌三,醉的一塌糊涂,一边喝一边抱着烤熟了的羊骨架捶地哭嚎:“干爹啊……”

    慕容宋不知踪影。

    姚远酒意上头,从袖中摸出了那从不离身却甚少见人的长笛,一曲“春江花朝秋月夜”出尘脱俗,人也广袖飘飘,几乎要驾云奔月而去.

    慕容岩小心的按着胸前伤口,避开这些醉态纷呈的酒鬼,在火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寻到了他要

找的人。

    李河越并未深醉,听到脚步声靠近,立刻抬起了头来。

    他的下巴与慕容岩的有几分神似,可惜眼下几古未清理,已覆满了胡渣,狼狈不已。

    慕容岩温柔的笑着,对他说:“我特意来谢你一一要不是你替我挡了挡,里耶那刀已了结了我的性命。”

    李河越不自觉的动了动右臂,摇了摇头,“不用。你伤得比我重,功劳也比我大。”

    “不然一一我听吴乾说,要不是你及时赶回来,城内的西里人很可能已冲破了城门。若是那样,城外那九万西里大军也许还来得及攻进来一一”

    “殿下”李河越冷冷开口打断了他,“请不用为我想百般借口一一我不如你,我早已承认”

桃花眼中掠过一抹光,慕容岩越来越习惯这样的快意:“这倒真是……实话。”



李河越淡淡一声冷笑,“嘭”的将手中喝空的酒坛子摔了出去,又随手拎过另一坛,一拳打穿封泥,他举头痛饮好一番,忽然的站了起来,与慕容岩面对面,他笑的惨淡,“慕容岩,”他声音极低,“你有什么可得意的?你若是和我一样……那你只会比我更艰难更惨!”

    慕容岩滴酒未沾,当然知道他这“一样”,指的是对何人一样。

    “哦,是吗。”他云淡风轻的答着。

    李河越心中的愤懑与委屈几乎顶破胸膛,小四可爱的笑容不断浮现在眼前,可那都不是为了他。

    “你等着,”两眼血红,死死盯着慕容岩,咬牙切齿,“你、们一一给我等着瞧好了!”

    他发誓一般低低的说着。虽然是醉的,神情却不再如之前那般萎靡不振。

    他跌跌撞撞的走远,一阵夜风吹来,寒凉入骨,慕容岩捂着伤处低咳了几声,笑着摇头,终于往回走去。  

  接下来的两天过得很太平 .西里人一直缩在星涯山山脚下军营中,未曾有任何的动静。

    而夜国这边军营中,庆功宴之后病倒了两位最重要的人物:纪南和慕容岩。

    纪南旧伤未愈,又在慕容岩榻前守了三天两夜,加上庆功宴上她喝了酒又去星涯山顶吹了半夜的风,回来后便吐血不止,闷头病倒。好在无仗可打,她可安睡养神。

    慕容岩则更奇怪,明明庆功宴都未出现,不知怎的伤口又反复,高烧不止。

    第三日,西里人来袭,纪南未曾出战,由吴乾坐镇,三名纪家军副将带兵,与西里大军战的难分难解。这一仗打了两天。

    第三天一大早,西里人又攻过来时,这回打头阵的不是将军里耶,而是一套盔甲。

     那是一套银色的盔甲,已经很旧,但在衡州城淡漠的日光之下,每一片鳞甲都在熠熠发亮。它由一根长长的竹竿撑着,被高高举起,仿佛身后西里人的一张巨大盾牌一般。

    可那对纪家军而言,效力更甚盾牌一一所有人都在那盔甲之前往后退,默不作声、神色痛苦,一步又一步的往后退去,任由野狼一般的西里人面色狰狞的逼近。

    吴乾急了,破口大骂。一位纪家军的副帅:噗通“跪下,语调沉重:“那是……纪东纪将军的!”

    这下吴乾也愣了。他对纪东没什么好感,可纪南与慕容岩是如今的他铁了心要依靠的,眼下这事可如何是好?

    他连忙命令人去通知纪南与慕容岩。

    那两人正在一处军帐养伤,因为姚远待惯了气候温柔的上京城,不愿意冒着这极西之地的刺骨寒风在两帐之间奔波。

    纪南记挂着前方战事,并未睡着。帐中很安静,姚远拥着暖炉坐在两张床榻中间,偶尔轻轻翻动书页,除此之外,只有火炉上的药罐里药汁细微的冒泡声音。

    纪南默数到一千,终于又能转头悄悄看他一眼。谁知这回被他逮了个正着——慕容岩已经醒了,也从枕上侧了头看向她,两人目光相遇,双双无声一笑。

    他因为高烧,两颊格外红润,眼角处也更添桃色,说不出的意态撩人。

    纪南暗自羡慕不已:这人,生个病也如此风骚。

        慕容岩微微侧过了身来,窝在舒适温暖的熊皮里,从姚远身后明目张胆的一眼不眨盯着她看。

    纪南被看得无趣,眼珠子转了转,向左一圈,向右又一圈,灵活滑稽,令他“噗嗤”笑出了声来。

    姚远目光未曾移开手上书卷分毫,只嘴里淡淡的说:“殿下伤口要是再一次裂开,臣就只得用缝衣针与猪肠线给它缝上了。”

    纪南闻言,连忙正了脸色不再看他。慕容岩递眼色递的都快眼抽筋,姚远终于心满意足的起身,仿佛自言自语一般:“咦?这帐中怎忽然如此热?看来我得出去走走。”

    他一走,慕容岩立刻伸出手来,纪南不理睬,他便不声不响的往她这边挪了挪身体,接着轻的“哎哟”了一声,一只骨头细细的手便马上交到了他手中.

    这两人其实诸多相像,除了相似的丹凤眼,连手的模样都是一样的好看。他的更修长些,指骨分明,她则比他小了好几圈,因为常年使方天戟,掌心积了一层茧,用慕容岩用指腹在那茧上轻轻摩娑,硬硬的,他的心便说不出的软。

    “喂!”纪南为迁就他,身体睡到了床榻最外侧来,侧着身体,另一只手垫在脸颊与枕之间,她叫他“喂”,自从星涯山石洞出来后,人后她就一直这样称呼他.

    “你方才做梦了?”

    “你怎么知道?”慕容岩轻晃了一下她手,唇边笑意温柔.

    “我看见你笑了。”她小声嘀咕。每数一千就忍不住看他一眼,说出来有那么点丢人啊。

慕容岩将十指与她相扣,抬眼盯着她,他微点了点头,轻声对她说:“我梦到两年前,我们在灵州城的时候了。”

    “两年前?”纪南疑惑,“两年前你就……”她察觉失言,立刻打住。

    慕容岩笑着晃她手,追问:“就什么?”

    “我困了!”她欲收回手,奈何被他扣的紧紧的,她只好改为紧闭上眼睛。

    慕容岩不由得轻笑出声,愉悦无比。

    “我梦到那天早晨,我在树下练剑,你从屋里出来,外袍歪歪的披在身上,傻傻的揉着眼睛,一脸的'懵懂,偏偏又一身的正气。那时候我就想:这是我见过最奇怪的孩子了。”他低声的说,温柔的攥紧了她的手,“也最让我觉得温暖,什么事都想答应你,只愿你高兴。”

    纪南闭着眼睛,脸上飞了两片动人的嫣红。

    是那个早晨呀……她也记得啊!

    早春的清晨日光擦着四边屋檐而起,光芒万丈。院子里种了两颗桃树,长的极好,.粉色的花娇娇弱弱的开了一树。有白色的身影从那树下翩然而过,剑气所及之处,花瓣纷纷掩面跌下树去,羞答答的扑了他一身。

    练剑……怎么也不换身短褐呀?那身衣裳好看是很好看的,可被树枝勾着的时候也不嫌累赘么?

    纪南清楚的记得当时自己是这样暗自腹诽他的。

    那时怎么也想不到,两年过后自己会在这个地方,浑身是伤的牵着他的手。

    纪南睁开眼睛,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,转头来看他。

    帐门就在这时忽然被掀开,姚远快步走进来,看见他们慌忙的松开手,他也来不及调笑两

句,只面色严肃的对纪南说道:“西里人将纪大公子的战甲挂在了阵前,步步紧逼。吴乾不知如何是好,特意遣人来请示殿下与小将军。”

    慕容岩眉一皱,下一刻纪南已从床上翻起,不由分说,拎过一旁架上的银甲,夺过方天戟,

往外狂奔而去。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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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表於 2011-11-9 00:28:01
第二十七章、那一瞬,李河越眼前是这鬼刹一般的脸,心里浮现出了小四从小到大所有对他的笑容:天真无邪的、快乐无忧的、英气勃发的、意气昂扬的……

衡州城外的战场上,场景十分诡异:双方十万大军,竟一丝声响也无,西里人步步逼近,夜国军队已经退到了城门口,每一个人都瞪大着眼,恨不得将对面的敌人吃肉喝血,可又碍于那高举着的银甲,没有人敢立刻就扑过去。

    队伍最后面的两名士兵,脚后跟刚触到城门冰凉的铁门,然后忽的一空——城门瞬间大开,一骑白马如同一支快箭,转眼就到了眼前。马上那人沿途不断打着响鞭,前面的夜国军队如同潮水一般向两边分开,在她身后又迅速合起。

    纪南一直冲到阵前,在西里人密密麻麻飞来的箭矢前勒停了马。大哥的银甲就在前方高挂,她手上不自觉的用了力,马儿被她勒的直立起,嘶鸣不已,那成为场上唯一的声音,所有人都随着那声嘶鸣看向马上着银甲的“少年”。

    纪南身上的所穿银甲,与西里阵前高举的那一套一般无二:指甲大小的鳞片看似杂乱无章的分布着,实则每一片都与其他两片相咬,形成一个坚固的三角形,无数坚固的三角形相互牢牢扣住,使得这件盔甲既轻便,又刀枪不入。

    一整件的金丝软甲被当做内里缝制在盔甲里面,软甲右方下摆,以黑色冰绸细线绣了一个飞扬的“纪”字。

    这种盔甲,只有暗夜谷“南蝶”一门才能缝制,一件需耗费一名普通南蝶门人十年的手工。

    夜国有一个叫做“圣甲堂”的地方,里面存放了三十多套这样的盔甲,每一件都代表了主人生前所立下的赫赫战功,而其中,有一半盔甲的主人都姓纪。

    所以,纪南如何能允许纪东的盔甲如眼下这般被对待?!

    “里耶!”她提气怒吼:“是男人的,出来与我决斗!”

    这句话是她每次向慕容岩学西里话时,一个词一个词不动声色问来的,此时她用了十分内力吼出,整个西里大军都听得清楚,纷纷窃语不止。

    西里第一猛将,于是策马而出。

    里耶年纪与纪霆相仿,满脑袋硬锵锵的毛发,远看活似一头怒狮。他是典型的西里人长相,浓眉大眼,高鼻梁大胡子,一看就是脾气暴躁的武将。

    纪南单手将方天戟舞的虎虎生风,戟尖遥遥指向里耶,她毫不畏惧的冷冷看着他,“听说你们西里人一向自诩草原雄狮,可居然这等卑鄙下作!”

    里耶哈哈大笑,声音洪亮:“狮子只管吃掉猎物!怎么吃,你管我!”
    西里人附和他们的大将军,轰然大笑。

纪南目眦欲裂,强自压下喉头涌上来的血,长啸一声,挥舞着方天戟向里耶袭去。
里耶武功远在她之上,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。谁知一交手,纪南招招都是不要命的杀招,完全没有给自己留下退路,里耶一时竟也被缠的只有招架之力。

    两军翘首望着各自的主帅战成一团,因为两人身形太快,两边都不敢放箭。而此时远处衡州城的城墙之上,慕容岩裹着厚厚的狐裘站在最高处,正脸色阴沉的看着这一幕。慕容宋和水蔻蔻一左一右伴着他,被他浑身散发出的凌厉杀气所迫,两人连呼吸都困难,肃然无声。

**
    纪南有伤在身,渐渐力竭。里耶逮到了空子,迅速的抽身出来,高高举起了大刀。
    他身量高出纪南大半个脑袋,这一刀以雷霆之势向纪南当头顶劈去。纪南横举方天戟挡下第一刀,被震的身形委顿,口中吐血不止,可转眼,第二刀就又重重劈来。

    所有人的心都被高高吊起,眼睁睁的望着那一刀劈向纪南。
城墙之上的慕容岩握拳抵唇,低咳不止,放开手后嘴角留下一缕令人担忧的血迹,他咬着唇,一点点拭去。
    战场上,纪南拼着心肺俱裂的剧痛,竭力清啸一声,方天戟狠狠插入地下,她索性矮了身贴地,一手握着戟身,“呼”一下以戟为中心转了一圈,竟转到了里耶怀中去!
    里耶两眼闪着嗜血的光芒,他一刀就能把这白脸小子砍成两半,到时黄黄白白的脑浆混着鲜红的血液喷出,该多么让他兴奋!

    可惜他刀还未挨到纪南,纪南人就不见了。下一秒,她出现在他极近的面前,从他举刀的双臂中钻了出来,用脑袋狠狠的顶向他的下巴与喉结之间!

    耶征战几十年,打过无数次仗,受过无数次伤,但这样刁钻古怪的袭击还是头一回。
    他这时正张嘴大喊,下颚猛地被顶,上下牙齿将舌尖咬的几乎断掉,顿时满嘴鲜血往外涌,比纪南的样子更为可怕。

    “#@&%$……”里耶疼的两眼模糊,哇哇鬼叫。

西里人都没有听懂他在喊些什么,纪南却心中了然——“你不怕我、杀了纪东?”

她拼力挡开来势已弱的大刀,震的里耶蹬蹬后退,她趁势贴着那刀背斜斜的跃了出去。

“怕死不姓纪!”
小小的少女银甲染血,以方天戟借力,如一弯银月在半空中一晃而没,她声音清亮,满场大夜男儿听了心中都是一热,随着纪东的盔甲被她夺下,大夜军队一拥而上,与追击她的西里人打了起来。

    城墙之上,慕容岩这时轻一竖掌,一旁早已迫不及待的慕容宋便如一只鹰一般,从上一跃而下,及时的捞住身负两幅银甲的纪南。,

    纪南被扶住后看了他一 眼,然后心下一松,吐出一大口血来,终于昏了过去。

**
    纪南醒时,耳边模模糊糊听得姚远正劝慕容岩:“……殿下,歇息片刻吧……你的伤不

    “退下。”慕容岩难得有这样冰冷的命令口吻。

    姚远不知又说了几句什么,因为声音压的太低,纪南耳力不及,只听慕容岩冷冷一笑,咬牙切齿般:“不,我要留在这里,并亲自上阵,亲手杀了里耶!”
    纪南闻言顿时醒的彻底,闭着眼纹丝不动,凝神去听。

    “里耶若死,王子上位,西里内斗停止,上下一心,恐怕将来会不好对付。眼下上京形势复杂,殿下不宜先动手料理西里的事。”

    一阵静默。
    而后纪南听得清楚,那是慕容岩缓而杀机四起的声音:“我顾不了那些,眼下,谁伤了她,我就要谁的命!”

    姚远似乎再要说什么,刚一出口就被忽的打住,然后纪南额上抚上来一只温暖的手掌,耳边只听慕容岩温柔的低声唤:“小四?”

    纪南不动,慕容岩松了口气。片刻,纪南装作悠悠转醒,睁开了眼睛。

    慕容岩见她苏醒,便对姚远递了个眼神,姚远会意出帐端那药去了。纪南伸手拉了拉慕容岩袖,问:“外边怎么样了?”

    慕容岩轻捧她脸颊,“你好好休息。”

    纪南皱眉摇头,“他们有送来新的消息吗?关于我大哥的?”

    慕容岩安慰的对她一笑,“接下来你只管养伤,万事有我。”

   “不!”纪南拒绝的干脆,“守住衡州城和救纪东,是一个相悖而驰的局,有人要面对它的
她勇敢的简直让人心碎。
慕容岩默了良久,直到药被送进来,他端过,先吹温了,才放到她手里,柔声劝道:“喝了药再说。”

    纪南注意到那送药之人,伸头对他笑了笑,“河越。”

连日消沉的李河越今天精神很好,看上去恢复到了往日九成。他对纪南点点头,又端过另一碗药给慕容岩,“姚医正让我拿进来给你。”

慕容岩一笑接过,却并不喝,只端在手里,直到身后床榻上传来纪南倒回去的闷闷一声响,他扬手将那药汁洒在了地上,轻轻搁下碗,笑着问李河越:“河越也想替小四上阵?”

李河越见他不喝那碗加了瞌睡草的药,就知道他已察觉,听他这时这般问,他也不否认,点头道:“昨天是盔甲,今天大概就是纪东本人被推到阵前了。我不能让小四去。”

“若是你去,不如我去。”慕容岩微微的笑。

李河越却并不恼,非但不恼,反而笑了起来,“你去不了。”他笑的很高兴,仿佛回到了与纪南同在暗夜谷学艺时,无忧无虑、奋发向上的青年。

那是他人生最好的时候了,那时他还不甚清楚自己对小四的这份心,那时也还没有无所不能的慕容岩,人生仿佛只要拿到一枚门主令,就能与小四并肩,那时候的人生简单到小四对他微微一笑,就足够他开心好几天。
李河越高兴的笑容里,慕容岩忽的感觉一阵晕眩,他眯了眯眼,冷声问:“极乐花?”

极乐花与瞌睡草都是安眠的药草,瞌睡草有种很淡的香气,服之即睡。极乐花则无味,但熬入药中后只需闻到那热气就会使人昏睡过去,药效比瞌睡草更厉害。

李河越知道以慕容岩的细致入微与精通草药,药一端进去的他就能闻出异样来,所以李河越故意在他的那碗药里加了足量的瞌睡草,引他上当,令他想当然的以为纪南那碗加的也是瞌睡草,所以不管他喝不喝自己那碗药,在他为纪南吹药的时候,就已经中招。

“河越……”慕容岩越来越晕,不得不坐下,他眼前开始模糊,口齿也越来越不清楚:“……危险……”

李河越不语,等慕容岩终于昏睡过去,他出去将被打晕了的姚远搬进来,与慕容岩摆在一处。

然后他拿了纪东那套与纪南一般无二的银甲穿上,把领间与帽盔相连的金丝软甲扯到前面来,挡住了大部分的脸,他低头将眉眼隐在帽盔的阴影中,手持方天戟,就这么走了出去。

外边早有暗夜谷白虎门的子弟等着,一见他出来,立刻一拥而上,将他不着痕迹的围在了中间,口中叫着“纪将军”,往前方战场走去。

**
里耶今日仍是打头阵,很蹊跷的,竟没有如李河越先前所料般,将纪东推在阵前威胁。
他正一刀劈开一圈五六名夜国士兵的胸膛,忽然右前方冲过来一匹熟悉的白马,马上“纪南”一身银甲,挥舞着方天戟前来。

里耶踹开身边被划破胸膛、喷血不止的夜国士兵,哈哈大笑着迎向“纪南”。

两人劈头对了一招,大刀砍在方天戟上,火花四射,“纪南”今日竟比昨日还有力些,里耶虎口被震的隐隐作痛,不由得操着咬烂了一截的舌头模糊不清的大笑道:“纪霆的儿子着实不赖!”

“纪南”冷哼了一声,翻下马来与他单打独斗,里耶“咦”了一声,因为“纪南”今日好像身量比昨日高大了不少。

但“纪南”没有给他空闲多想,一连串狠厉杀招攻了上来,里耶先挡后劈,“纪南”果然如同上次般力竭,渐渐向后退去。

可惜今日的大夜军队比昨天远不如,四下溃散乱成一团,没有了众人的掩护,“纪南”被里耶紧追不放。
到了衡州城下不远时,里耶四周的西里兵已经没有方才那样多,“纪南”脚下一慢,被里耶劈中了背,当场一口血箭喷出去一丈远。

“纪南”跪倒在地,身后里耶哈哈大笑着,随手砍冬瓜一样砍死了几个扑上前救“纪南”的夜国士兵,直向“纪南”而去!

银甲掩映下的“纪南”这时面贴着地,回头来对里耶笑了笑,里耶一见那眉眼不对,立刻警觉,不顾这人究竟是谁,往回就跑。可来时他是追着“纪南”来的,并未注意是何路线,  这下往西里大军方向跑去,几步一踩脚下便是一空,那洞并不大,半个脚掌左右,可踩空之后洞内有物见光即炸,饶是里耶闪得快,小腿还是一麻,顿时被炸的血肉模糊。

里耶忍着疼抬眼看去,这时才发现周围这些穿着大夜军服的士兵个个面容沉静,气度不凡,一看便知俱都是武林高手,他们看似在与西里人缠斗,其实只是将西里士兵隔绝在只有他们才知道的磷石阵之外!
直到这时,里耶被引入了阵中,他们终于放开手脚杀敌,一时周遭全都是西里语的惨叫声,以及西里士兵不慎踏中磷石穴,被炸的支离破碎。

里耶大怒!
他咬牙向扮作纪南的李河越扑去,不慎又踩中两个磷石穴,腿上与腰间几处挂彩,整个□已被鲜血浸满。他见势不好,扭头又向外跑,李河越见他意欲逃走,从地上一跃而起,仗着对

西里第一猛将的称号,里耶果然当之无愧,前赴后继的暗夜谷子弟俱都不敌,纷纷为他所伤。他一身是血,却仍滴水不漏的舞着大刀,勇猛无比。李河越集众人之力,依仗阵法之便,终于击的那大刀脱手,可他心下还未及喜悦,手中方天戟已被大力捏的动弹不得——里耶沾满鲜血的凶悍脸庞近在咫尺,正露出嗜血恶鬼一般的笑容!

那一瞬,李河越眼前是这鬼刹一般的脸,心里浮现出了小四从小到大所有对他的笑容:天真无邪的、快乐无忧的、英气勃发的、意气昂扬的……

为了小四——为、了、小、四!

李河越大喝一声惊退旁人,反手紧紧缠住方天戟与之上里耶的手,同时他双腿如同铁钳一般紧紧扣住了里耶一条腿。

李河越用额头猛的撞向里耶,趁那千钧一发之势,使出全身功力绊倒了他,两人一起倒在了地上。

里耶惊觉他的疯狂意图,大力挣脱,却被他缠的更紧,并且顺势地一滚……

**
接连而起的爆炸声响彻了衡州城上方。


慕容宋与水蔻蔻一清早就被李河越派人骗去了夏城,这时急急赶回,发现除吴乾一如既往的糊涂外,慕容岩、纪南、姚远并纪家军一干将领,不是被下药昏睡,就是被白虎门人控制了起来。他俩知道不妙,急忙掠出城去,正好目睹了李河越与里耶倒在磷石阵中的那一幕……慕容宋一声大吼,水蔻蔻已从马上飞身而出,两人一前一后赶到,却只来得及抢回那身着银甲之人残缺的身体。

李河越没了双腿与左臂,一个好好的热血少年,只剩下一半身量。水蔻蔻望着他,脸色惨白,哆嗦着唇话都说不出来,慕容宋抱着他,急点他大穴止血,心里却知道已经压根没希望了。

“走……”李河越睁开眼,口齿清楚的对慕容宋说:“小、四!”

    慕容宋大悲,捧着他往回就跑。水蔻蔻则留在那里,提剑将来不及逃的西里人杀了个精光,然后与扮作夜国士兵的暗夜谷门人一道,将里耶四分五裂的捡起,串在剑上举着,回城去了。

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
作者有话要说:21—26出游,更新可能会不稳定,回去之后日更补偿哟~


前面就已经有同学猜到啦:阻穷西征,岩何越焉。
他是李岩。
PS:那是流光系列的故事,与暗夜系列可看作前世今生,但无实际关联。新来的同学们不要觉得不认识有压力哟~
不要把自己的東西藏起來,論壇需要你的分享才能成長!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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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表於 2011-11-9 00:28:23
第二十八章、衡州城今冬的第一场大雪此时下得正盛,一天一地都被覆盖了哀婉凄忧的白。在这极西之地,一切都尘归之于尘,土归之于土。

夜国军营中,被打晕的姚远最先醒来,他拿了解极乐花的药丸与那两人服下,接着慕容岩悠悠转醒,而纪南因为是直接服用了极乐花的药汁,过了良久才醒。

前方消息这时正好传来,慕容岩与纪南对视一眼,心下俱是一凉,双双夺门而出。

主帅帐中,李河越身上盖着慕容宋的外袍,那外袍已被血染的湿透了,紧紧贴着他,显出袍下那只剩半截的人形。

他是清醒着的,眼睛直直的盯着帐顶,而脸上的神情竟然无比安详。

因为爆炸声的缘故,李河越的耳膜其实已完全被震破,此时根本什么声音都听不到,但纪南冲进来的那一刻,他居然神奇般的感应到,动了动身体,尽力仰起了头。

纪南软着脚扑过去,看着李河越,她浑身都颤抖着,脚一软,单膝跪倒在他头侧。
“河越……”她失魂落魄的轻声唤他。
莫名其妙的昏睡了一觉,醒来后一起长大的伙伴变成了这副模样,这令她怎么能接受?

李河辨着她的口型——小四在叫他呢。

“他”跪在他身侧,弯着腰,脸离他极近,此刻,小四的眼里可只有他!

他这一生,就为了“他”这一眼而已啊……李河越眼角淌下了泪来,不住的摇头。

没有人知道他摇头代表了什么。

慕容岩这时缓步越众而出,到李河越身边,捂着胸口的伤处俯□去,拉过他的右手,在他掌心用手指重重的写了几个字。

几乎是瞬间的,李河越眼中光芒大盛,神色间竟有了说不出的喜悦之意,那表情,简直宛若重生一般。

“小四!”他喃喃,咧着嘴,眼泪流不止,又哭又笑。就在这奇异而释怀的表情里,他眼里的光亮渐渐暗下去,终变成了只对她一人的温柔缱绻。

“带我……回、家。”他紧握着纪南的手,一字一字,郑重的对她提出最后的要求。

纪南点头不止,俯身去紧抱住他,无声而汹涌的流着泪。

李河越用仅存的右臂吃力的揽住她,惬意而温柔的蹭了蹭,而后,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。

他摇头:别送他的尸体回上京去,他想就地掩埋在这里——为小四而死他心甘情愿。但为了一个男子而至此,他没有脸面葬入李家坟地。

慕容岩写在他手心那几个字,令他死而得以瞑目。那连自己都一直深以为不该与龌龊的情,在他人生最后的一刻里,终被告知为是合理的爱……再没有比这更能救赎他灵魂的了。
那年轻纯净的灵魂,致死只剩下一句心满意足的叹息:小四,我爱了你一生啊……

**帐中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地的声响都能清晰听见。
纪南一动不动,伏在李河越身上,仿佛与他一道静止了生命一般。
所有人都不敢上前,然后不知怎的,通通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慕容岩。

慕容岩此刻,脸色白的像外间纷扬的大雪颜色一般,在死一样的沉默与众人的目光里,他弯腰去扶纪南,纪南不肯,他便手上使了狠力,一下将她扯离了那冰凉的尸身。

纪南转身,双肩被他扣住,她如同困兽一般挣扎,满脸泪痕,一声不吭。

慕容岩毫无迟疑的,将她重重挟入怀中,牢牢的按在胸口。

所有的人俱都瞬间石化,只见二皇子殿下一手按着纪小将军的脑袋,另一手在“他”背上轻轻的拍,温柔的、细致的、宠溺的、怜惜不已。

纪南从头到尾都是沉默的,沉默的悲伤,沉默的愤怒,沉默的愧疚,沉默的安静,沉默的……生不如死。

衡州城今冬的第一场大雪此时下得正盛,一天一地都被覆盖了哀婉凄忧的白。在这极西之地,一切都尘归之于尘,土归之于土。

**
第二日纪南出城时,雪已下的很厚,整个衡州城四处茫茫雪白一片,她骑在马上望着城门,那里高高挂着几片里耶。

她眼底一丝情绪都没有。
雪花从空中纷纷扬扬的洒下来,落在她长而密的睫毛之上,竟久久不化。

“放他下来。”良久她转头吩咐一旁的副将,声音低而冷,“好好装殓,随后立即送来。”

副将迟疑:“他是西里主将,尸身理当送回上京去……”
说到一半,被纪南冷冷的眼神盯的说不下去,他低头行了个礼,拨开围观里耶尸体的百姓,上前去解里耶。

纪南远远的看着。周围百姓越聚越多,所有人都只认那银甲与方天戟,一时群情沸腾:昨日与里耶血战的纪将军,居然毫发无损!

纪南在渐渐齐整的欢呼声里轻叱白马,头也不回的往城外去了。

**
衡州城外,雪、血。

大夜军前,单薄的少年郎骑在斗志昂扬的白马上,一身银甲,手中高举着的方天戟雪亮,整个人锐利无比,连雪花都不敢轻易沾染其上。

“他”身边放着一口简易棺木,棺木之前,摆着里耶零零碎碎的战袍,那把原本凶残嗜血的大刀,此刻半截插入土中,已光芒尽失。

西里人又惊又怒。怒的当然是第一猛将为敌所杀,惊的,则是那昨日明明已与里耶大将军同归于尽的银甲少年,此时居然毫发无伤的出现在阵前!

这人难道是不死不伤的妖怪吗?!

又一名西里战将被纪南斜斜一戟逼的掉下马去,纪南单手挽缰绳,驱使白马将他踩的直喷血箭,然后她伸戟挑了那晕厥过去的人,将之随意的抛回西里阵前。

大夜军队中顿时发出了震天响的吼声,西里人一阵手忙脚乱,不少人已开始指着夜国这边跳骂。

纪南利落的收回方天戟,重又威风凛凛的握在手里,她脸上一丝表情也无,一双漆黑的目缓缓扫过对面的西里人,提气冷声问:“还有人想要回你们将军尸首的吗?”

那声音传出去几里仍是字字清楚。西里人这次一气上来了两名,一人持锤一人舞刀,持锤那个被纪南夺了锤打断了腿,舞刀那个更惨些,刀被注了十成内力的方天戟震成了碎铁片,一片不落的插满了那人周身……

**
慕容宋奉姚远的命令,紧紧盯着他二哥吃药。

昨日慕容岩胸前的伤在纪南的狂乱挣扎之下,整个重又裂开。姚远果然如先前所警告那般,拿来了针线,把那道长长的刀口缝了个结实。慕容岩因此吃了不小的苦头,从清早醒来一直无力昏沉到现在。

“她怎么样了?”喝完那一大碗稠而苦的药汁,他皱着眉问。

慕容宋眼疾手快往他嘴里塞了一粒糖渍话梅,笑眯眯的看着他。
“好着呢!臭老虎这回可威风啦!我刚出去时听人说,前边已经折了十名西里战将,个个都想出风头抢里耶的尸体,个个都被臭老虎打的半死!哈哈!”

慕容岩闻言不禁叹了口气,掀被欲下床,却被阿宋按住。
“你想去哪儿?!姚国舅说这次伤口要再绷开,可只有裹尸布等着你了!”

慕容岩屈指敲他头,“胡说八道。”

“二哥,我发觉你如今对纪南好过对我!”阿宋放了碗,忽的转身大声说。

慕容岩抬头看他,轻扬了扬眉,微有诧异之色。

阿宋直起腰,脸上颇有些不平之色,“你对我笑的时候,笑在这里,”他指指慕容岩的脸颊,又往上指指他眼睛,“可你只要见到‘他’,这里就是笑的!”

慕容岩哑然失笑。
这小玩意似地幼弟,一时不查,竟已能如此的观察入微了么?

“我这几个月出门在外,你一个人在上京都做了什么?”他笑着问。

阿宋鼓了鼓腮帮子,垂着眼想了想,简明扼要的答道:“反正没少闯祸。”

慕容岩笑着摇头,仔细的看着他,忽然发现从来粉雕玉琢的美貌少年,脸庞已起了微妙的变化,比如唇上淡淡的绒毛开始明显,比如说话时喉结上上下下……一切都使得他变得更像一个男子汉了。

果真是长大了呀……
“来。”慕容岩拍拍身边的床榻,满肚子不高兴的阿宋别别扭扭的坐下。

慕容岩又看了他良久,似高兴又似别的,叹了口气,“小六,”他对幼弟说,“你需要我陪的日子已经过去了。”
想起这十多年来将阿宋带在身边的点点滴滴,慕容岩心头涌起一阵自己都难以理解的感动情绪。

“你长大了,勇敢、真诚、顶天立地,可以保护自己与你想要保护的人。你不再需要二哥。”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,温和的说。

“我和纪南一样大!”慕容宋撇嘴,“二哥,你已打定主意从今以后要陪着‘他’了是么?你果然更喜欢‘他’!”

慕容岩竟对此默认,他从半掀起的小小窗户里,望着外间洋洋洒洒的大雪,凝神半晌,低声自言自语一般:“那可不是喜、欢……”

**
时已近年关,宫中慈孝太后不断来旨,急催心肝乖孙回去与她团聚。水蔻蔻是来送粮草的钦差大臣,完成了任务也该立刻返回,这日慕容岩刚能下得床来,便为他们送行。

纪南近日没有一刻不在阵前,如今已将西里大军逼至星涯山侧,连山脚下的大营都已开拔,往西里更西撤去。
这是大夜有国以来,第一次将西里打的这样痛。

如今从衡阳城传出去的消息里,将纪家这位嫡子白虎令主描述成了星宿下凡:刀枪不入、无坚不摧,徒手将敌方主将捏死,一人单挑西里一百名壮年大汉。

而此时,传说中身高十二尺的纪南从战场上匆匆赶来,跟在送行的队伍里,默默的苍白着脸送出去老远。

水蔻蔻见她累的神色木然,不由得心疼不已,她驱马过来与她并肩,用马鞭轻扫了扫她,“纪南?”

纪南已好几个昼夜未曾休息,这时放松了神经正昏昏欲睡,被她一碰,方天戟立刻握紧挥出,险险的划过水蔻蔻漂亮的脸蛋,差点将那小巧玲珑的鼻子给削下来。

饶是水蔻蔻那般见过世面,也被吓的面色僵白,向后仰着身体半晌没敢动。

慕容岩正与姚远阿宋低声交谈,这时沉沉的投来一眼。

“抱歉!对不住!”纪南也吓出了一身汗,急声向她道歉,“没伤到你吧?!”
水蔻蔻拍着胸口回神,脸色渐好转,嗔怪的唬了纪南一眼,玩笑道:“真是的!要是破相了你娶我吗?!”

纪南苦笑。

“纪南,我来时,也听到了一些你家里的消息……镇南王妃一生不易,你是她唯一的依靠,好自为之呀!”水蔻蔻不便多说,只能这样简单而恳切的叮嘱她。

其实纪南哪里能不知道她的欲言又止呢?艳阳公主定已从别的地方知道了前线的情况,父亲母亲的来信虽一字未提及,但她一定已将家中甚至皇宫闹的天翻地覆。

但不怪二娘,谁让她来时那般信誓旦旦承诺过的……要怪,全怪纪南自己!

“我走了!”水蔻蔻打断她的煎熬沉思,又凑过来,神神秘秘的对她窃窃私语道:“你要替我看好他哦……衡州城里漂亮姑娘那样多,我看了这几日,心里都有点没底了呢。”
说完她似乎也害羞了,抿唇笑了笑,扬鞭策马而去。

纪南呆呆盯着她洒脱的美丽背影,耳边还回想着那话,心里一时什么滋味都有。

**
那厢慕容岩送别了阿宋与舅舅姚远,催着马慢腾腾踱了过来,趁纪南不备,他伸手牵了她的缰绳,两人一起往西南方向移去。

纪南良久才回过神来,轻扯了扯缰绳,他侧头,她轻声问他:“去哪儿?不回军营么?”

“不回去。”慕容岩笑得温柔,“我们去找纪东。”
作者有话要说:和风导导逛了一天的街,勤劳勇敢的大灰还是爬上来更新了!
PS:酒店只有一根网线,我和风导导交替上网时一人回复两边留言,所以你们不许去风导导那里说我坏话!
咳……但我一点儿不介意你们在这里留言调戏风导导神马的~\(≧▽≦)/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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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表於 2011-11-9 00:28:43
第二十九章、这一切的所有的热闹里,只有那两人是安静无声的:白衣公子一手揽着粉裙少女的腰,一手侧挡在她前方,正低头对她笑着,而那小小的少女未施粉黛,美的浑然天成,与他脉脉对望着,满脸都是纯真欢喜。
爱是无声的。

    西里国的国都雍京,此时一片的平静无澜,仿佛丝毫未受到前方战败的影响一般。
只有路上偶尔骑着马经过的一列军队,士兵们右臂上俱都执着那小小的一圈白,才会让人想起他们阵亡了一位主帅,还曾是西里第一悍将,立下过无数功劳,且在不久前把持着朝政,与王子甚至是西里王分庭抗礼。

    慕容岩走在这歌舞升平的雍京大街上,心里不禁泛起一阵又一阵的凉意:舅舅说的一点也没有错!没有了里耶,西里王子再无牵制,整个西里在他的统治之下,恐怕将会迎来一个全盛时期。

    一步错,步步错。他轻叹了口气。

    身边的人一听他叹气,机敏的转过脸来问:“二哥,怎么了?”

她被他用头巾裹的严严实实,只剩那双黑白分明的丹凤眼露在外面,这时有些紧张的盯着他看,那眼神清澈,有着某种勇敢却又依赖着他的神色,慕容岩方才还泛着凉意的心,一下子便暖和了起来,软软的别提有多么欢喜。
    “没事,”他伸手理了理她头上的纱巾,温柔的拍了拍她脸,问道:“这个是不是挺闷的?难受吗?”

纪南摇头,他抬了抬眉,她就立刻又老实的点点头。这玩意儿不像盔甲有空隙,软绵绵的一层层堵着她口鼻,实在是让她很不习惯呐!

慕容岩见她点了头后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眼,不由得微笑了起来,轻声对她说道:“再忍耐片刻,前面就到了,到了客栈就能摘下它了。”

纪南闻言很乖的“嗯”了一声,垂着的眉眼清秀异常,温顺十分,慕容岩看着,心里柔软的一塌糊涂,志得意满的想:就为小四此刻神色,他也不后悔除掉里耶一事。西里哪有她的笑容重要呢?

**
雍京街头什么都有,热闹无比,住在临街的客栈里,即便关紧了窗户,也依旧能听得到外间此起彼伏的吆喝声。纪南换上了慕容岩买来的新衣服,正坐在桌前喝茶,但却是全身都僵硬着的,后背和额上已布满了细密的汗。

慕容岩就坐在她对面,他依旧是一贯的淡定闲适表情,优雅如常的喝着茶,那粗茶瓷杯寻常的随地可见,但是捏在他玉石一般的修长指间,便能和上京城那些价值连城的古董茶具们平起平坐。

“二哥……我真的必须要打扮成这样吗?”她盯着那宛如神作的完美手指,忍不住开口问道。

    容岩点了点头,
“这里离衡州城很远,万一咱们被西里人认出来的话,可就真的回不去了。”

    纪南“噢”了一声,可抿了抿唇,还是不甘心的又问道:“但是真的……一定要穿这个吗?”

她这么反复不确定的问,是因为她眼下正穿着一套西里式样的开襟裙装,粉嫩粉嫩的粉红色,裙摆上缀着无数的同色流苏,任每一个西里姑娘见了,都会尖叫着爱不释手。
另外还有一双及膝的尖头羊皮小靴,上面缀着无数亮闪闪的东西,勒的她细脚伶仃的从及膝的裙下伸出来,婀娜不已。
她穿着这样一身,动一下手指都会不自在个半天的。

慕容岩闻言下巴轻抬,示意她床上那个包裹里,她可以自由的挑选。纪南于是转头望去,只见几片嫩绿色与嫩黄色的衣料从包裹里面露出来,那颜色,鲜嫩更比她身上的。
她闭了闭眼,绝望的放弃。

“纪南,从你到夏城起已打了那么多场的仗了,有很多西里将士都在战场上见过你,所以只有这样的妆扮,才能不引起怀疑,万无一失。”
他说得低沉委婉,但眼里那无休无止的荡漾,可丁点儿也看不出可惜之意来。

“好吧,就这样吧。”纪南终于妥协,因为想到他身上重伤至今未愈,她自觉愧疚,便连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了。

    慕容岩这时站起身来,招了招她,领她在梳妆镜前坐好,他亲手打散了她束着的发,然后以指代梳,慢慢的理着。
他的指腹柔软而温暖,摩挲在头皮上,让人舒服的直想睡觉,纪南如同被顺了毛的猫,昏昏欲睡的想起便问他:“我们就这样直接走掉了,衡州城那里不会找我们吗?”

“我已留了信给吴乾,嘱咐他按照信上所说,守住衡州城与星涯山以东的地界。那是河越用命换回来的,他若是敢守不住丢了,我回去一定将他活埋!”慕容岩用梳子将她一头黑发梳的服贴柔顺,整整齐齐的披在肩上,笔直的垂到腰间,说到这里他忽然收了手,站在她身后,从镜中静静的看着她。

十六岁的少女,身量正好,粉红色的裹身衣裙将她细细的腰肢勒的曲线毕露,因为常年习武,她的骨架端正而肢体柔软,比南国少女挺拔,比夜国少细腻,比西里少女含蓄,此时裹着这身裙,衬着一头青丝,整个人如同一支含苞待放的桃花般,仿佛下一刻就将徐徐绽放,美过这整个初春的风情去。

慕容岩瞬间想起了自己年幼还住在姚宫时,每天清晨望着美丽的母妃对镜妆扮的情形。
他恍惚的微笑了起来。

纪南也正从镜中看着他,四目交接,她笑容无邪,“二哥?”

慕容岩缓缓伸手,握了她一束发在手掌心里,他声音变得低而柔,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:“小四,你想回去吗?”

纪南先是不解,后想明白了又震惊,待片刻的犹豫神色闪过后,她默然不语,拧着眉定定的看着身后的他。
慕容岩手指在她发间微动,微微俯身,离的她更近些,依旧是从镜中看着她的眼睛,声音却贴着她耳边,幽而蛊惑:“找回纪东,让他去当纪将军吧,你只做我的小四,好不好?”

纪南看着镜中的他与面如桃花的自己,一时也怔住。
他这话,其实早在收下那块刻着“长卿”的玉时,她就曾一个人偷偷想过的。
可也只能偷偷的想——不当纪将军,难道连白虎门主也不当了吗?难道不守护大夜了吗?不当纪将军与白虎门主,难道,连父亲母亲的孩子也不当了吗?
父亲将一生骄傲传给了她,母亲还在等她回去,她是母亲唯一的孩子,失去了她,母亲必将心碎。

镜中她还失神着,慕容岩却笑起来,侧脸与她轻轻一蹭,他直起身来,仿佛什么话也没有说过一般:“花旻日就要开始了,来,我替你梳妆。”

    **
花旻日是西里最盛大的节日,所有未婚嫁的姑娘小伙在这一天盛装打扮,夜幕降临时,他们手执星旻花编成的花冠出门,若是有看中的,彼此以花冠为试探,双方愿意的话,即时就能拜堂成为夫妻。

慕容岩特意选在这一天前赶到雍京,就是为了趁节日混乱,打探并且救出纪东。

    抱着这样沉重的目的混在载歌载舞的人群里,两人都轻松不起来。慕容岩将纪南小心的护在身后,但仍然不时跑来西里少年,大大咧咧的将手里的花冠往纪南头上戴。

“不……不要,走开。”不消半日,纪南已将这句西里话练的纯熟无比。

慕容岩脸上起先还带着品味被认可以及抢先入手的得意,后来伸来的手多了,有两个甚至试图将纪南从他怀里拽出去,渐渐他面色就沉了下去。到后来,他索性将纪南环在怀里,但还是偶尔有大胆的青年靠过来示爱,慕容岩于是几次都忍不住下了黑手,暗中抚了来人的麻穴,吓得人家好好的少年抱着胳膊倒地,嚎叫不已。

当然,他自己也是桃花不断,西里的姑娘们见惯了驯马养羊的臭烘烘少年,此时从天而降这位丰神俊朗的白衣公子,沿路递来的花冠简直可以将慕容岩从头到脚整个人都淹没。

只是,那双勾了上京城万千女儿心的风流桃花眼,如今正闪烁着暴戾与不耐的冷光,吓退了绝大多数的西里姑娘。

在他怀里,纪南却与他恰恰相反,一开始她忧心忡忡只觉得麻烦,后来见一向云淡风轻的二皇子殿下额头直跳青筋,她又暗暗觉得有趣起来。
“很高兴?”他忽然低头在她耳畔轻问,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的。

纪南鼓了鼓腮帮子,点了点头承认。

慕容岩揽着她的手瞬时收紧,纪南想着他胸前的猪肠线,两手抵住他腰间,硬是昂着脑袋勉力不碰到他,那因为用力而闪闪发亮的眼眸,实在很像星涯山上高悬的星子,慕容岩的冷面撑不下去,嘴角止不住扬了上去。

此时已到了上灯的时候,雍京熙熙攘攘的大街两面挂满了灯,街上挤得满满全是人,头戴花冠的姑娘踮着脚亲吻小伙,有一对新人被举的高高的抬回家,小孩子们追在身后起哄笑闹着,这一切的所有的热闹里,只有那两人是安静无声的:白衣公子一手揽着粉裙少女的腰,一手侧挡在她前方,正低头对她笑着,而那小小的少女未施粉黛,美的浑然天成,与他脉脉对望着,满脸都是纯真欢喜。

爱是无声的。

**

一路磕磕绊绊,终于行至大将军府附近,因为里耶阵亡,大将军府里一片素白,哭声隐隐,因而这里求偶的姑娘少年们很少,偶尔有一群也是匆匆路过。慕容岩大大松了一口气,与纪南约好:一个时辰后无论成败,在转角大树下见面。然后两人分头潜入府内。

慕容岩刚走几步,便掳了一个小侍女妆扮的女孩子,捏着她下颚弹进去一粒药丸,他低声用西里话冷道:“这是你们左相笃木深炼的‘穿肠丹’,解药整个西里都已失传,三日内没有解药的话你会死的很痛苦,所以乖乖回答我的问题,听懂了吗?”

那个左眼下有一颗泪痣的小侍女并不哭闹,安静的点了点头。

“里耶抓来的那个夜国将军,叫什么名字?”

“纪东。”长着漂亮脸蛋的小侍女眨巴着眼睛,干脆利落的答。

慕容岩心下一松,面上却丝毫没有显露,冷冷的低声又问:“他现在在哪里?”

“死了。”小侍女很认真的看着他的脸,隐隐竟有些研究的意味,说道:“他被抓来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,来这里之后,不肯吃东西也不喝水,十天就死掉了呢。”

她口齿清楚,慕容岩听得字字分明,心下顿时冷的结冰,他扣着那侍女的脖子,逼近她,紧紧盯着她的眼睛。
渐渐那侍女被照心术照住,眼神涣散开,慕容岩又问了一遍,得到答案还是一样,他放开她,她一时脚软“噗通”坐在地上。

慕容岩此时也是心力受损,白着脸将她拉起来,放她靠着走廊立柱,他匆匆丢下句“三日后给你解药”,便如鬼如魅的从檐上掠了出去。

**
他走后不久,回廊的暗处远远闪出来几个人,片刻便奔到了那小侍女身旁,诚惶诚恐的跪了下去。

“不碍事,回去后我自己和哥哥说。”方才是她暗中打**手势,命令他们不许靠近的,“这个人武功这么高,哥哥都不是对手呢,你们要是上来也是送死。”

“可是他那药……”地上跪着的人吓的声音都颤。

小侍女回味着喉头的甘甜气味,甜甜的笑了起来,“你们忘啦?左相就是被我毒死的呀!”

地上的人深深埋下头去,脸贴着地,动也不敢动一下。

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
作者有话要说:吸干了风导导,我回来了!
这一更起到月底,日更,爱我吗爱我吗爱我吗爱我吗!
不要把自己的東西藏起來,論壇需要你的分享才能成長!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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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表於 2011-11-9 00:29:00
第三十章、他深知有些伤可以温柔慰藉,另一些却永不会痊愈。
无以慰藉,他愿陪她一同痛与沉沦。

回到与纪南约定的大树下,她已经等在那里了,因一无所获,她的神色焦急异常。慕容岩看到她的样子,忽然心口一疼,指抵着唇控制不住的低咳了起来。

他中间不着痕迹的捂了捂胸口伤处,咳声中又带着不妙的气音,纪南瞬时眸底一闪,扯着他袖子急问:“你用了照心术?!”

那是暗夜谷秘传的绝技,以高深内力逼迫对方心神屈服,从而使得这人无法分神去说谎话。纪南也曾学过,但因内力修为到不了而放弃,即使放弃后她也休养了一年多才渐渐缓过来,由此可见此术有多消耗内力。
更何况,他身上本就带着那么重的伤。

“小四,”他反手抓住她胳膊,不答反问:“你信我么?”

纪南毫不迟疑的点头。

“那么现在立刻走。”慕容岩手搭上她肩头,不由分说带着她往来时的路走去,纪南疑惑的侧头看他,清楚的看到他嘴唇内侧泛起了一抹血红,又被他生生的抿了下去,她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,脸色一下子变得比他的更白。

花旻日是越夜越热闹的,路上拥堵着的姑娘小伙比方才来时更多,细小的雪珠不知是何时飘起的,如同雨一般纷纷扬扬,却比雨水更寒凉入骨。
天冷的呵气都成冰,于是许多人在路边买了酒喝,不久便四处都是微醺的人在快乐的边唱边跳,美丽的星旻花随处可见,白的那样圣洁而哀伤。在人群上方的屋檐上,漆黑的夜幕之中,白衣公子携着粉裙少女,并肩急奔在这刺骨的风里。

今夜无月。

**
回到客栈,慕容岩动手掀了纪南身上的粉裙,给她换上了来时穿的那件密不通风的黑色袍子,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。

这中间他一直强忍着咳嗽,此时终于舒了口气,拉着她推开了窗户欲往下跳。谁知那窗才刚被推开一条缝,就听对面有尖厉的箭矢破空声响起,瞬间即近,“跺、跺、跺”重重三箭,将那窗户大力钉了个严实。

慕容岩与纪南同时双双后退,重重靠在柱子上,一左一右默契的滑至柱后,纪南完好无损,慕容岩却一低头咳出了一口血来,纪南机敏的伸手掩住,那血渍浸入她黑衣中悄然不见,他一身白袍依旧一尘不染。

慕容岩缓了缓,挥袖运掌,隔空拍开了门,吸了口气,他朗声啸道:“王子的待客之道,可真是非同一般。”

他话音刚落,外间便传来一阵朗笑,听声音是个年轻的男子。纪南正要掖好面纱,慕容岩却伸手将她整块头巾都扯了下来,然后示意她跟在自己身后,往外走去。

偌大的客栈不知何时已被清空,楼下大堂里站满了举着兵器的西里士兵,中间孤零零摆着一张桌子,桌前坐着一个背影欣长的年轻男人,一身西里服饰贵气优雅,转过身来后,那容貌竟丝毫不比慕容岩逊色。

“夜国二皇子殿下,久仰了,”那长相英俊出奇的王子,笑容亦是无懈可击,“其实我同你很是有缘——我们的母妃在南国时,曾是最要好的闺中姐妹。”
听了这话,再细看那王子,眉眼之间果然能够分辨出南国人才有的柔媚神气,想来姚妃的闺中姐妹与她一样是个绝色,因此两人的儿子如此样貌不分伯仲。

他的眼神在慕容岩和纪南脸上来回着,最终停在了纪南脸上,了然的问道:“这位就是传说中的纪小将军?”

纪南与慕容岩并肩着,俱都是不能分辨的淡淡神色,此时听问,她上前一步,对那西里王子微点了点头,“纪南见过王子殿下。”

王子对她笑了笑,“你炸死了里耶将军,自己却毫发无损,听说你有神仙护体,是战神转世?”

纪南面色淡淡,“战场上不是赢就是死,谁都一样。”

王子认同的点了点头,“你说的很对。”
他侧身去微一招手,几名侍卫领命下去,不一会儿,竟抬进来一口棺木!
那棺木是特制的,极大,在这寒冷的夜里还散发着丝丝寒气,想来里面填了不少冰块。
它被放下时“嘭”的一声闷响,声响直震纪南的心。

“这是贵国纪东纪将军的遗体,我一直派专人妥善看守,终于等来你们了。”王子的神色端正而凝重,“当初纪将军在乱军阵中受了很重的伤,昏迷之中被送来雍京,醒来后他不吃不喝,亦不肯接受治疗,就在这纪小将军到达夏城那一日,伤重不治身亡。”

那口棺木近在咫尺,王子的话声声入耳,纪南的神色再也抑制不住的变了。
就在……她到达夏城那一日吗?
那么她在星涯山顶出尔反尔、放弃大哥生命之后,大哥果真便死了。

慕容岩眼睁睁看着西里王子将纪南的神情尽收眼底,心里不由得长叹了一声:这人,比他原本所料更要厉害。

西里王子也发现了慕容岩的目光,此时不避不让的看了过来,且对他微微一笑。

所有人的等待与蓄势待发里,竟是纪南第一个出声开口:“王子殿下,我现在可以将我兄长带走吗?”

“当然可以,纪将军为国捐躯,理应得到善终。”王子语气很自然的接着说道:“所以我希望纪小将军能将里耶大将军的遗体归还我们,好让我们安葬他。”

“好。”纪南简短答应。
她很平静,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一个少年将军,铁血硬气,无所畏惧。可只有慕容岩才知道,她此刻的心已是如何的支离破碎,万劫难复。

西里王子很优雅的做了一个“请”的手势,棺木旁的侍卫们立即整齐的退后了去,然后牵来了一辆华丽牢固的马车。

纪南缓步上前,一手按在那棺木之上,久久未曾推开或者放下,她只那样低着头站着,神色木然。
夜这时恰正深,客栈敞开着的大门外,天空如同泼墨一般的黑,所有的星光都被乌云遮盖,仿佛将永生都不再出现了。

西里王子又与慕容岩寒暄了几句,态度亲切而友好。但不知怎的,一向待人温和有礼的二皇子殿下竟对他极冷淡,几句过后车马准备好,他便立刻与纪南骑上马,载着棺木离开了。

**
西里寒凉的夜里,大夜尊贵的两位年轻人带着一口棺木消失在茫茫夜色中,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渐渐终于消失不闻,客栈一楼的厢房门“吱呀”一声,一个穿着华服的西里少女从里面走了出来。
灯光之下,她站在西里王子身旁,左眼下的泪痣小小一颗,衬的她愈加肤如凝脂,美若天仙。

“哥哥。”她仰着脸对西里王子笑。

王子没有动,目光依旧深深投在夜色中,望着那两人消失的方向。
“倾城,你不喜欢西里的男儿,那么夜国的呢?”他忽然问道。

名叫倾城的美丽少女略一思索,明白了,甜而含蓄的笑了起来:“可是他一见面时就喂了我毒药呢!”

“怎么,你怕他?”西里王子终于转过脸来看了一母同胞的妹妹一眼,似乎有些讶异。

“怎么会?”倾城公主拍了拍手,笑的开怀,“哥哥忘了?我是最爱毒药的呀!”

**
从雍京回到上京,来时带着万千兵马走了半个多月,回去时拖着两口棺木,只用了五天六夜。这之间慕容岩非但没有提醒纪南稍事休息,反而比她更沉默寡言的一路快马加鞭。

他深知有些伤可以温柔慰藉,另一些却永不会痊愈。
无以慰藉,他愿陪她一同痛与沉沦。

他们抵达上京城门的时候,有许多熟悉的面孔已等候在那里:最前方是鲜衣怒马的小六皇子,正在马上左顾右盼张望不已。然后,纪霆纪大将军首当其冲,镇南王妃在他右侧,翘首企盼,而他左侧则是艳阳公主,瘦了许多,神色憔悴不已。
姚远与水蔻蔻也在人群里,还有皇帝派来的许多宫里人。

载有棺木的车刚驶进城门,未及人前,艳阳公主已昏了过去,人群一阵乱,皇帝的贴身太监立即跳出来,尖着嗓子宣旨:“奉皇帝陛下口谕!二皇子殿下与纪小将军即刻入宫面圣!任何人不得耽误!”

艳阳公主身后的老宫奴们本作势要冲上前来,这时听了圣旨俱都驻足,团团围着他们晕厥的主子,眼睁睁的看着两位皇子簇拥着纪南往宫里去了。

镇南王妃追了上来,叫了一声“纪南”,纪南在众人慌乱的催促里转头,恋恋的看着久别的母亲,纪霆从驱马赶上来,在王妃身后对纪南微点了点头,纪南这才稍稍放下心来。

**
宝和殿内,皇帝正支着额浅睡。

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到了门外,贴身太监轻手轻脚的进来,装着胆子轻声禀报:“皇上,二皇子殿下与纪小将军到了。”

皇帝片刻之后才睁开了眼,眼神平静无澜,“都叫进来吧。”

众人鱼贯而入,慕容岩与慕容宋双双并肩走在最前面,率先跪了下去。
“都起来吧,”皇帝笑了起来,对慕容岩招了招手,“岩儿,来我身边。”

慕容岩叩了下去,“孩儿不敢。”

“我们的二皇子敢领五百散兵狙击西里九万大军,却不敢与父皇同坐了?”皇帝竟然开起了玩笑来。

自从纪南不顾威胁,痛击西里起,纪府与皇宫就被笼罩在艳阳公主的怒气之下。长公主一怒,山河变色,宫里因为她每日的肆意折腾,已经不闻笑声很久了,如今皇帝这格外的好脸色,简直让宫人们如获新生一般。

殿中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,阿宋首先讨赏:“父皇,这回立了这么大功,您要赏什么才合适呢?”

皇帝好气又好笑,“你也立功了?”

“我不远万里押送粮草去了呀!没有功劳总也有苦劳吧?如今西里主动求和称臣,边疆太平,功劳大都是二哥与纪南的不假,可他们的赏赐太大,父皇恐怕一时也定不下来,不如先赏些小的,比如我!”
阿宋极尽卖乖之能事,众人都微笑起来。

“也对,”皇帝竟颇有兴致的点了点头,“那你想要什么呢?”

阿宋看了眼慕容岩,“我想邀纪南去我的朝阳殿住一阵子!”

“哦?”皇帝颇感意外一般,“为何?”

“在西里前线时,孩儿亲眼所见纪小将军如何的用兵如神,现在战事已了,孩儿想请‘他’指点一二。况且朝阳殿里引了圣山的温泉水,对纪小将军疗伤大有益处!”阿宋一本正经。

皇帝正不置可否,纪南默默的跪了下去,“皇上,臣也有所求。”

“说!”皇帝兴致更浓了。

“臣谢六皇子美意,万死不能辞。但臣不想住朝阳殿,臣想回家。”纪南冷静的说,“臣的大哥与河越都未下葬,臣必须回去,给两位公主一个交代。”

好好的融洽氛围,就被她短短几句话搅了个散。战争就是这么残酷,有人支离破碎的痛苦死去,有人活着回来接受荣誉。皇宫就是这么残酷,死去的人既然已不能再活过来,活着的人显然更为重要。

“纪东和河越都是朕的亲外甥,朕一定会给两位皇姐交代。纪南,你就如小六所说,去朝阳殿暂时住一阵吧。”

事已至此,话都说开。皇帝派人在城门口抢人,也正是不让纪南落在艳阳公主手里的意思——想当年纪霆都未能拗得过她,最终还是娶了她,这么多年纪府里外谁人不怕长公主?
谁又能不怕一个失去了儿子的母亲呢?
纪南到底是太年轻了,皇帝面无波澜的想。
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
作者有话要说:不会很虐的啦
就是一个风流皇子要美人不要天下的故事啦
都十四万字啦
就快完结啦
当然完结前要先上船的啦
你们可以选甜蜜温馨H和暴力激荡H的啦
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写了啦
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~~~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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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表於 2011-11-9 00:29:22
第三十一章、可是不要紧,他已不是多年前眼睁睁看着母妃心伤病逝的少年。当年他护不了他的母妃周全,如今,他绝不会再让他的小四受苦。

    殿外这时由远及近传来了喧哗之声,皇帝正低头喝茶,不由得眉微一皱,殿下站着的阿宋已经叫苦不迭的轻声叫了出来:“艳阳姨母!”

    他话音刚落,殿门就被人大力捶开,随即跌跌撞撞冲进来一个鬓发散乱的美妇。

    她走近,怀里抱着一块新制的牌位,上面铁画银钩刻着“纪东”二字。

    艳阳抱着儿子的牌位,踉踉跄跄的冲到了众人前面。

    三十年前曾以一双绝世美目风闻上京的夜国第一美人,此时两眼又红又肿,眼底布满了血丝,可怖又可怜。她血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纪南,片刻,凄惨至极的笑了起来,“小四,你总算回来了呀?”

    那声音轻的如游魂一般,一面说着,一面她的手指正神经质的一下下抚着那牌位,她低头温柔的看着上面的名字,又对纪南说:“你果真把你大哥带回来了呢!你真是个信守承诺的好孩子呀!”

    纪南脸色白的几乎透明,众人死一般的寂默里,她直锵锵的跪了下去,膝盖骨在冰冷的金砖上磕出一声吓人的闷响,她血色全无的唇轻颤了颤,“二娘,”她跪的笔直,歉疚的低下了头去,“是我对不住你。”

    艳阳双手将那牌位捧着,一步一步挪到纪南面前,她蹲了下来,端端正正的扶着牌位,摆在纪南正前方,她柔声说道:“小四,你来告诉二娘:是不是为了打赢西里人,你心甘情愿送了你大哥的命?”

    纪南抬起头来,看着她的眼睛,轻声却毫无迟疑的掷下一个字:“是。”

    艳阳公主闻言,控制不住的向后仰了仰,她怔了片刻,哆嗦着唇,竟又笑了起来,“好孩子,”她轻柔的笑着,又说:“你再告诉我:你出征西里前,在家里是怎么对我说的?”

    纪南抿了抿唇,跪的笔直,眼神哀伤沉重的像压城的乌云,她闭了闭眼,开口复述当初自己亲口许下的承诺:“我说过……此行尽我所能,一定找到大哥,带他回来。”

    “说得好啊!”艳阳紧接着忽然拔高了声音,然后将那牌位推至她面前,厉声喝问:“现在,你就这样将他带回来了么?!纪南!你是镇南王的嫡子啊!爵位是你的,白虎令也是你的,连南国那样虚弱易胜的对手都是你的!你这么年轻,还有那么多年可以活,有那么多战功等着你立啊!区区一个西里而已,你就如此不舍得放过吗?!为了它,宁愿送掉你大哥的命?!见死不救?!”

    “艳阳!”皇帝在上皱着眉喝止了一声。

    一旁慕容岩早心急如焚,一直在等着皇帝开口,这时上前一步,行了个礼,低声替纪南解释说道:“艳阳姨母容禀:此事,并非纪南见死不救,实在是西里狡诈,他们初次告知纪东被俘,威胁纪南,其时纪东已经身亡殉国——”

    啪!

    话音就此戛然而止,艳阳以惊人的速度扬手,狠狠的甩了面前的人一耳光,瞪着眼睛大声喝道:“你是什么东西?!谁准你叫我姨母的?南国贱婢生的杂种也配在我面前说话!”

    这一耳光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,连地上面如死灰的纪南都震惊,“呼”的站了起来,下意识的站到了面无表情的慕容岩身侧。而多日来一直纵容着艳阳疯狂行径的慕容天下,此时终于勃然大怒,挥袖狠狠摔出去一个杯子,那杯子是他平日最爱,有专人养护,此时在金砖地上砸了个碎,溅了一地的碎屑,所有人立即全都跪了下来。

    艳阳捧着纪东的牌位,悲痛欲绝的萎在地上。皇帝站起来走到她面前,“皇姐,”他双手负在身后,低低的开口,怒意冰冷,“朕的姚妃来自南国不假,但她身家清白,为朕当年明媒正娶,她所生岩儿,是我大夜堂堂二皇子,玉牒有载!皇姐委实僭越!”

    艳阳公主对皇帝难得一见的盛怒并不感到害怕,反而仰起了头,看着皇帝冷冷的笑起来:“心疼了?”

    “你的儿子被我打了一下,你就心疼了,我的儿子他死了!”她霍地指着纪南,“就是这个人,打着去西里找回我儿子的名衔,领着十万大军风风光光的出征!可是到了那里,‘他’自己英勇上阵杀敌去了,又和你的好儿子一道,联手屡立奇功!把我的纪东抛诸脑后不说,连纪东的消息送上门来,‘他’都置若罔闻……纪、南!”她转头对纪南喝道,“你敢说你早知道纪东已经身亡?!你敢说你没有见死不救?!”

    纪南跪在慕容岩身侧,两人俱都是面无表情,慕容岩挨了那记耳光之后再没做声,而纪南这时抬起了头来,看着二娘,她的目光空的一无所有。

    这人,她曾恨过的,在她很小时,父亲每月逼不得已宿在西厢的那几天,母亲在夜深她睡后总是默默的流泪,晨起时她一按枕上便知。那时候小小的她曾很希望二娘消失不见,或者最好从来未曾出现过,这样父亲是母亲一人的,她也不会一出生便被迫被谎报为男儿身,一生辛苦。

    可后来稍大了一点,艳阳公主对她实在不坏,只要不是与她自己的三个儿子相冲突的事情上,平日里甚至更疼爱“白白净净像个女孩儿”的她。加上母亲言传身教,她渐渐真心的待这个二娘。那时起家变得很大,因为家人变多了。

    可她始终不是二娘亲生的孩子啊,纪南心里明白。眼前的这一切,她在星涯山顶做出决定时就已预料到了的。

    只是那时她漏算了一个慕容岩。想到方才那记耳光与二娘恶毒的话,纪南心如刀绞。

    “没错,”她冷静而理智,“不管纪东是死是活,我绝不会拿大夜哪怕一寸土地去换他。”

    所有人都不说话,艳阳公主怔了怔,忽然“哈哈”大笑起来。

    “……我可真是聪明一世,糊涂一时,自诩堂堂一国公主啊,我曾经历过多少事情呢!可居然被你这么小小年纪利用了个彻底,耍的团团转!纪南,那些谣言一点没说错你啊,你的确不愧命中注定是大夜的守护之神!”艳阳公主泪流满面,却笑得异常艳丽快活,“我的儿子真该死!和你这样的将星煞星生在一个家里、一个朝代,纪东该死!纪北纪西也该死了吧!”
    “来人,”皇帝明显已怒极,抬手打断艳阳公主,他冷冷吩咐道:“将艳阳公主送回纪府去休息,纪东下葬之前,就留在家里养神吧。”

    太监领了命,却又不立即退下,而是为难的轻声禀报道:“皇上……骄阳公主求见,纪大将军与夫人也在外头等候已久。”

    那三人与艳阳前后进宫,却因皇帝方才震怒而被阻在殿外,听着里间声响几次要冲进来,被宫人们拦到现在。

    “都叫进来吧。”皇帝许久叹了口气,点头道。

   

    骄阳公主与艳阳公主长得极像,稍有不同之处在于艳阳美的盛气凌人,骄阳的美则是旁若无人的。而同样失去了儿子,李河越甚至还是骄阳公主唯一的孩子,她却并不像艳阳那般理智全无。

    骄阳公主一进门,对皇帝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,然后将艳阳公主搀扶了起来,低声冷冷对她说道:“你这像什么样子?!”

    艳阳边哭边笑,“骄阳,我顾不得了!我一辈子做小我认了,路是我自己选的,可我的儿子还那么年轻啊……他死了!再也不回来了!”

    骄阳扶着姐姐,不动声色,片刻艳阳的哭声低了下去,她转身向着纪霆:“镇南王爷,纪东纪南都是你的儿子,艳阳皇姐是你的妻室,这本该是你的家事,你怎么说?”

    纪霆扶着因一路匆忙赶来而昏眩不止的王妃,声音淡而平静:“纪东为大夜而死,纪南为大夜而战,两个都是我纪家骄傲。”

    他顿了顿,看向艳阳公主,“艳阳,有纪东这样的儿子,你也该骄傲。”

    艳阳公主垂泪摇头,“我不要。”

    这天下她对皇帝与先帝都敢顶嘴,唯独对纪霆几十年从不曾大声过一句,即使是在这样失去常心的时候,她也只抱紧了儿子的牌位,低低的对他说一句她不要。

    其实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要,只想她的儿子平安快乐。或者哪怕耳聋、眼瞎、缺胳膊、少一只腿,她只求他活着就好。

    这个理当是纪家长子嫡孙的孩子,因为她的关系失去了继承爵位与白虎令的资格,短暂的一生从未曾扬眉吐气过,最终在离家那么远的地方,伤重之中将自己活活饿死,然后成为了别人的一道功勋。

    她不要啊!

    骄阳公主见无人再说话,越众而出,将已然崩溃的艳阳公主交到纪霆手中,对她缓声说道:“皇姐,纪东是为大夜而死,你是他母亲,确实该为他骄傲。”

    说完,她转身,几步走到了纪南面前,一字一句的问她:“可是,我想请问纪小将军一句:李河越,他是为谁而死的?”

    纪南一直戴着的如盔甲一般的坚强面具,瞬间被骄阳公主这句话击的粉碎,她抬头,痛苦的脸都扭曲,实在已经站不住了,人缓缓的蹲了下去……

    纪霆就在不远处看着女儿,他手中扶着哀伤欲绝的艳阳公主,身旁靠着心力交瘁的镇南王妃,在这一幕前,缓缓闭了闭眼。

    夜国的冬远比西里的暖和,今年甚至没有下过雪,转眼却就要开春了。姚宫的桃花,又将盛开一季。

    纪南最终被皇帝下旨留在了朝阳殿里,慕容岩亦一样,这时他从宝和殿里出来,往朝阳殿方向去。

    走在并不刺骨的夜风里,两面高高的宫墙,前方的路越来越逼仄,一切都让他压抑难耐。终于,他默不作声的拔身而起,在皇宫内院的高墙之上疾行,身影快的只有一道白烟,心中却并不因这飞翔而稍减滔天愤懑。

    忽然一道黑影不知从何而起,从他侧面袭来,两人一触即分,瞬间就已交手了十招不止。

    年轻的国师依旧是谪仙一般冰冷完美,此时收了手,他脸上表情却稍稍诧异,说:“你的伤很重。”

    慕容岩绽开一个比冰更冷的微笑,并不回答他。

    “我来践我们的赌约——西里一行,如今纪南和天下你选哪边?”陈遇白似乎刚从宫外却不是国师府的地方来,表情中有细微而罕见的心神难安。

    慕容岩冷冷看着他,忽然开口问他:“你是在问我还是你自己?”

    陈遇白变了脸色,不耐冷哼,“你。”

    “我都要。”

    陈遇白远远望着天际,牵了牵嘴角,似嘲讽又似自嘲:“可能吗?”

    慕容岩这时笑容已恢复如常,温暖如春天里拂过杨柳梢的风,可口中说出的话语,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冷:“阻我者——死。”

    说完他再不顾陈遇白,提气纵身而去,消失在这无情无义的夜国深夜之中。

    朝阳殿已近在眼前,纪南就在里面,他知道她想回去,想送纪东最后一程,想与久别未见的父母相聚。

    但是不可以。

    她心里有多难受,他知道。

    可是不要紧,他已不是多年前眼睁睁看着母妃心伤病逝的少年。当年他护不了他的母妃周全,如今,他绝不会再让他的小四受苦。

    立在纪南窗外,不知不觉天都快亮了,黎明之前最深的黑暗里,慕容岩一身露寒,心底里却泛起奇异的温柔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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